“誉澄水。”
“嗯？”
“那就这样称呼你吧，希望你不会觉得我无礼。”卓颐抬手抵住唇间作思考状。
“……逍遥你可随意。”
卓颐脑中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她好像没有一定要杀誉澄水的理由……不，她杀谁什么时候在意过原因，不需要这种东西。
她的嘴角又渐渐扬起，城外星光布满黑夜，今晚的月亮又圆又亮，卓颐眼中闪烁：“就快到了，跟我走吧。”
誉澄水沉默地跟上，方才两人之间奇怪的气氛消散，他们已经偏离官道，往树林深处走去。
大概快一个时辰了，他估算着卓颐停下的时间，眼前是不知何时扎好的帐篷，原来她早有准备……可是为何只有一顶？
她示意他坐下，怀中顺路捡来的干柴一股脑都扔在地上，他下意识摸向胸前，卓颐鞠身抬头奇怪地斜了他一眼，又和他做出一样的动作，拿出火折子引燃坐在地上，他若无其事地缩回手，理好衣摆盘腿坐下。他忘记他身上的东西早就被搜走了。
“谈谈吧？誉澄水。”卓颐冷不丁地开口。
誉澄水停下捣弄火堆的枯木棍，“教主、逍遥请说。”她是要告诉他抓他来的原因吗？
“知道为何你会如此畏寒吗？这种感觉不好受，昨晚你寒毒发作了吧。”卓颐接过他放在地上的木棍，戳得火星四起，跳跃的火光照亮她的侧脸，让她一贯笑嘻嘻的神情一时间诡谲莫测。
“这就是逍遥让时右使掳来在下的原因，对吗？”誉澄水难得如此直接地坦白，他依旧听从卓颐的话，学会习惯念着她的字。他突兀地取下鬼面，露出一半依旧伤痕累累，一半美得不变男女的脸，望向她的双瞳明亮：“逍遥想要杀我吗？”‘
他用平淡的语气谈论着自己的死期，这是他们二人早就知晓的事情，卓颐却避而不谈：“你丹田的东西，你什么时候得到的？”
“我尚年幼，或许是某年生辰母亲的赠礼，那是我不太能记事……”誉澄水努力回忆不确定地回答。
“啧，这些年你是怎么撑过来的？”卓颐这时也转过身与他对视，“你会死的，男子的身体根本没有办法容纳它的力量！你甚至没有办法修炼内力，看来你并不清楚它是什么。”
誉澄水并没有反对她所说无法练武，他的确不知道丹田内是何物。
“呃！”他突然捂住腹部痛呼一声，不知为何来到这卞阳城之后，他的寒痛加剧，十几年来都没有经历过这样经脉似被震碎，体内的血液冷凝成冰的症状。这痛意来得汹涌，比之昨日更加强烈！
卓颐像是聋了一般，根本不在意他的动静，开始自言自语起来：“不妨告诉你，它是水御灵珠，属阴的御灵珠会在一个男子身上，它只会不断消耗你的生命，直至你死亡沦为它的养料！何须我杀你，誉澄水，你本就没几年好活了。”卓颐并没有说的是，水御灵珠据记载，只可能认女子为主，她见到时而带来他的时候着实是惊讶不已，待到时常查明他即便是属极阴的生辰依旧不解他如何活到了今日，强行利用它力量的男人不是没有如他一般阴阳偏移的，但结局都只会是自寻死路、爆体而亡。
霎时间林间响起呼嚎声，一阵风裹挟着枯叶袭来！誉澄水一惊强忍着痛楚站起身，环顾四周，会是妖吗？现在的他已经尽失可以对付来者的能力。
地上另外一人依然闲散地屈腿撑手，眼睛微眯，她早在起风之前就有预感，却一直按兵不动。
来了。
果然被她猜中了。
“嘶~”
出现在二人眼前的是一条或许有超十丈的蟒蛇，身体蔓延到树林深处，卓颐站起身，即使在黑暗中也尚可视物的目力也无法盼到尽头，这绝对不是普通的蛇！拖着庞大的身体却十分灵巧，蟒蛇妖并未直接袭击二人，而是不断转着圈缓缓靠近，一双如人头大的绿色眼珠垂涎的视线牢牢锁住因为剧痛半跪在地强撑试图立直身躯。
卓颐却只是望一眼便收回视线，蟒蛇妖似乎这才注意到另外一个猎物，惊讶地吐着蛇信子，被卓颐毫不惧怕忽视它的态度激怒般，抬起头来长大的巨口让誉澄水毫不怀疑它只需一口就能吞下他们……
葬身蛇腹就是他最后的结局吗……颤抖着抬起头摸索到腰间的革带，就算死，也不可能束手就擒！
卓颐的声音在狂风中依旧清晰。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散发寒气，发丝都结冰的男子，眼神中似乎有一丝无奈：“誉澄水，你是愿意被这个嘴里冒着恶臭的丑东西吃掉，还是死在我手里，别怀有侥幸，它可不是那种只会吸食精气留你一命的妖，这是你唯二的选择。”
誉澄水不知怎么地突然身体深处涌起一股力量终于站起身，他没有转身，背对着卓颐望向已经在他们跟前滴着涎水的蟒蛇妖，他能感到体内的沉睡的母蛊意外地苏醒了，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他的神情变得坚毅，卓颐却无法知道，她只觉得等得不耐烦他才开口：“我还不想死在你手里，逍遥，妖人人得而诛之。”
这话的意思是要战了，有何区别？明明死在她手里还能痛快些：“那便祝誉兄好运了。”卓颐话音刚落，跃上松枝，几个呼吸就不见了身影。
“……”
誉澄水感到她已经离开，嘴角勉强扯出苦笑，他早该知道她是什么人，逍遥派教主，杀人不眨眼的魔教！原来这一切就是她的计划吗？让他无声无息死在这深林中，死在这蟒蛇妖的腹中，尸骨无存。
他抽出腰间的革带，那暗铜色的皮革垂落，随着他手臂轻轻一挥，几不可闻的咯吱声之后它竟成了一杆长枪的模样！
卓颐已经离开，此时已无人会疑惑他如何在逍遥派几人眼皮底下将这奇怪的武器留下的，誉澄水奋力向前冲去，蛇打七寸，就算是个妖也一样！
没有内力的他全凭精炼多年的外家功夫将将跃上蟒蛇妖的身体，还不及他找准命门的位置就被狠狠甩下，他急忙后翻退离几步，再度举起长枪。
原来此妖极为灵活，此时它才是真的被激怒，在它眼皮子下一个溜走，一个还企图杀了它。它定要两人好看！待它吞下这个不知所谓的男人，再去追刚刚逃跑的那个雌性，它记得她那美好的气息……
几个来回，誉澄水终于支撑不住，动作一缓，蟒蛇妖敏锐地捕捉他的迟钝，蛇尾翘起甩下予他重重一击！他被这一挥打到树上而后重重落下，喉头难以忍受的腥甜涌出，“噗！”
他吐出一口血，翻身望向疾驰袭来的深渊巨口，认命地闭上眼睛，现在的他真的用尽全力了……
“唉……”空气中似乎传来若有若无的叹气声，蟒蛇妖似被谁偷袭一般脱力倒下，就倒在誉澄水几尺远出，灰尘飞溅，强烈的震动让誉澄水睁开双眼，他看到了什么？庞大的蛇首落在地上，比盘子还大的眼中瞳孔紧缩，看起来泛着的绿光更为明显了，喘着如雷声的粗气不知为何。
……是谁？
誉澄水想不到谁会如他们二人一般夜深还来林中自寻死路，难道是奇门之人？
还不待他想明白，一道暗紫色衣裳的身姿轻灵地落在蛇首之上。
他已经看到答案了，不过，她为何去而复返？
出现的人正是誉澄水以为早就丢下他逃走的卓颐，被她踩着的蟒蛇妖却没有了刚才被誉澄水击中的嚣张，反而似乎恐惧万分，蟒蛇妖这才知道自己惹上了不得了的存在。它没有想到和水御灵珠在一处散发着纯净的“气”的雌性居然有这般恐怖的能力将它牢牢压制，丝毫不敢反抗。
它吐着蛇信子似在言语求饶，卓颐却一脸遗憾地摇摇头：“丑家伙，本教主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她手中举起誉澄水挥飞出去脱手的长枪用力掷入脖颈间！
蟒蛇妖惨叫着，巨大的哀嚎声让卓颐忍不住颦眉，蛇妖已经快没了生息，此时它匍匐在地的软白腹部下绿光闪动。捕捉到亮光的卓颐跃下，一手入插/进软泥一般轻松破开蟒蛇妖的腹腔，她缓缓伸出握住发光之物的手，看到沾染血污的手，甚至还有被胃液灼伤的刺痛，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握住手中之物又跃起拔下长枪扔给远处不明生死的男子。对着已经彻底咽气的蟒蛇妖尸体低声嘟囔道：“本教主今日没有多谢你款待的心情，就谢你自寻死路吧。”
伸/入蟒蛇妖腹腔的手已经开始散发恶臭，不过一向爱干净的她始终不曾松手，摇晃着已经神志不清的誉澄水，食指探向鼻尖，微弱的呼吸声，看来还死不了。
誉澄水胸前的衣襟沾满了鲜血和泥污，卓颐嫌弃地伸出另外一只手将他翻了个面，毫不客气地让他脸朝大地，握着闪烁绿光之物的手蹭上去擦干净，感觉差不多勉强能接受的程度，又撕扯下一大块锦布，将手心的东西包裹住，那竟然是一颗珠子。
连指尖都无法动弹的誉澄水自然也无法阻止卓颐的为所欲为，不过就算他还有余力，或许也不会阻止。无论站在什么立场来说，她让自己陷入十死无生的境地还是一直对他身怀杀意……至少现在他欠卓颐一命了。
想到此的誉澄水渐渐闭上双眼，他欠的命已经不够还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