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瓦房内,有婴儿呱呱坠地,婴儿面色青紫不哭不闹,稳婆颠倒婴儿一手拿脚一手拍打屁股,婴儿终于张口呼吸,但却不发声,稳婆拍打不停,婴儿开始痛哭,一口气随之消散天地间。
归一啧啧道:“你出生就这么省啊?留不住也要留。”
景清挠挠头道:“啥意思?我只看到我快憋死了。”
归一一拍脑袋说道:“忘了你现在还是个凡人,凑过来给你开个眼。”
景清探头凑上前去:“怎么开?是不是念念咒语摸摸眼,我就能开眼了。”
归一伸出一手盖在景清头顶,一手捏剑指指向景清的眉心,“不用那样开,那样开的眼不持久,损耗灵力太大了你会肾虚的,看着我的手指,看好了吗。”
“看好了。”
“就这么开!”
景清感觉头顶的手掌猛然用力按住自己脑袋,那剑指换成了剪刀手,位置也从眉心移到眼镜的位置,世界陷入漆黑。
景清的身体绷直喃喃自语,“我瞎了?我瞎了!好黑啊,我真的是个瞎子了,我完啦,我瞎啦,我真的瞎啦,这辈子完了,长得再齐整也讨不到好老婆啦...”
归一抽出手指,景清的脸上只剩下了两个黑黝黝的眼眶。
归一推了推身体僵硬的景清说道:“叨叨啥呢,用你的意识包裹那两个金色光点,那才是你的原装眼睛。”
景清的意识寻找到了归一所说的两粒金光,随即天地清明。
再看那副记忆画面,婴儿每张口一次便有淡白色雾气从口中溢出,婴儿大哭,白雾散尽婴儿面色趋于正常。
“那一口,是灵气?”
“嗯嗯,阴阳交泰生命诞生时产生的一口灵气,婴儿出生后会自行消散反哺天地,可以用仙家手段保留,但没啥用,修士的后代在娘胎里就能吸收灵气,所以多一口少一口没差的。”
寒冬腊月,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流浪在城市的街头,不断的靠近街边一个个垃圾箱,像四处刨食的野狗。
两个乞丐是一对父子,衣着肮脏破烂,孩子都手上满是冻疮,嘴唇龟裂。终于,父亲从不可回收的垃圾箱里摸出一个塑料袋,里面有几个腐烂的柑橘。
父亲轻轻剥开一个柑橘,将没有腐烂的部分捏出一瓣喂给孩子吃。
父亲问儿子甜么?孩子笑着说甜,嘴唇有血液渗出。
父亲将袋子和手中柑橘递给儿子,孩子笑的眼睛弯弯如初月,他将父亲剥好的柑橘递给父亲说,爸爸吃。
父亲拒绝说不饿,孩子坚持递给父亲看着父亲吃完,父亲跪下拥抱着儿子,泪水不断落在孩子单薄的肩膀上。
孩子迷茫的看着街上行人的脸,那是一张张或怜悯或厌恶的脸,还有更多孩子还无法理解的情绪,孩子慌张的抱紧父亲,爸爸不哭。
林景清呼吸沉重双目通红,瑕疵欲裂,“呼,呼,呼......”
归一瞥了景清一眼:“他们没错。”
景清仰头闭眼,心湖之外的躯体确是泪如泉涌。
归一怒斥一声:“不许闭眼,睁开眼睛看着!”
林景清瞪大眼睛盯着那对父子。
父亲歉意的对周围的人笑笑,牵着儿子走远,今天没有找到食物,家中的妻女和儿子又要陪着自己饿肚子了,自己真是个废物!
自己都养活不了为什么要生出孩子受苦!这世道也与我作对,养个鸭也能碰上非典,欠下那么多钱,可怎么办啊!父亲已心生死志,恰巧一只冻得通红的小手递上一片薄冰,“爸爸看,叶子,冰。”
那是一片雪水融化后在叶子上凝固的冰,孩子眼中有这世上最美好的东西,父亲眨眨眼,忍住眼泪揉了揉孩子的头顶。
那小孩子长大一些,母亲拉着姐姐和他一起去公园玩,说是玩,实际上是看着别的小孩子玩罢了,他知道姐姐很羡慕的,其实他也有点,但看他们在天上飞来飞去的时候叫的那么大声,其实不好玩吧。
孩子停在一个卖水果的三轮车车前,他记得那种东西是柑橘,很好吃,味道是甜的,母亲拽了拽孩子的袖子面露愧色,孩子还在想柑橘那甘甜的味道。
“虞...”母亲轻唤孩子的名字,孩子抬头看看自己的母亲只是伫立不行,母亲开始和人讲价,最终还是两手空空的拉着两个孩子回家。
姐姐突然从破烂的衣兜里掏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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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小柑橘,自顾自的吃了起来,母亲问女儿要来一颗递给孩子,孩子没有接,母亲又还给了姐姐。
景清擦擦不存在的眼泪道:“师父,你知道吗,这是我的一个心结。”
归一言语不多,“错不在你。”
“我的心结当然不仅于此,我越想越多,这事才成心结,但错就是错,不问即拿则为偷。”
“不是你偷的,而且那时你还那么小,还不明事理。”
“我明白,幼儿园我背过弟子规,老师教的我都懂。错就是错,事情因我而起,就是我的错,我为什么那么不懂事!为什么站那儿要不走!我不知道家里穷么?我怎么不知道!我很清楚人们看我们的眼光是什么!我甚至有了一个让我想起来就...”景清双手伏地干呕起来,灵魂状态下的他什么都没有吐出来。
归一将右手覆在景清背上,“别钻牛角尖,这其实真的是个小事,慧极必伤啊。”
景清下意识的擦擦嘴角,坐在地上眼中戾气横生,“我甚至想,我为什么生在这样的家庭,我为什么只能看着别人家的小孩吃喝玩乐无忧无虑,我却要想自己多久不吃饭会不会饿死!
别人吃零食时,我啃个白馒头就心满意足,我为什么要让谁看到我都要感觉,这个孩子很好,不错。
要谁都要觉得我是个性格温和的好孩子,老实人!为什么?因为我家穷!他们就算欺负我,我他妈也不会去还手!因为我不敢也不愿去给父母找麻烦!今天‘磕伤了’,明天‘摔倒了’,父母埋怨着,我忍着。
有一次我又被人欺负的狠了,不让我回家,我拿着棍子把一个领头的,比我高很多的孩子的头打破了,那混账东西就敢跑到我家当着我爹的面打我!我爹当然不愿意,可他也不能打一个孩子,他更不希望我是一个挨打不还手的懦夫!
那是我第一次那么想要杀掉一个人,我不想让父母知道我在外受了欺负!最终我拼了命打赢了那个狗日的玩意儿,把他打出了我家大门,怎么样?!
他的家人找上门来讲道理,我爹就去道歉赔偿,那一次我哭的喘不上气,我爹以为我怕他骂我!又是给我买零食又是哄我,什么不能主动招惹是非,但绝对不能挨打不还手,告诉我我很勇敢,他不会怪我。
可是因为这件事,我让家里半个月都没见一点荤腥!连菜都是自家种出来的,多少次我偷偷躲在院子的荒草从里抹眼泪。
我怪我自己啊!那么多次你都忍过来了,为什么不能再忍这一次!你姓虞的就他妈是贱命一条,就是一根野草一样的贱货,别人多踩几脚怎么了!你姓虞的算什么东西!凭什么就忍不住了!”
归一轻轻拍拍景清的背:“直指本心会放大你所有的情绪,都说出来会好受些,但有些事情不要深思,因为对你没有什么好处,想太多真的会伤神的。”
景清深吸一口气双手紧紧抓住裤腿,半哭半笑道:“我不该这样想的,不该啊,父母把我生出来,把我带到这世上,我就不该奢求更多,可我就是忍不住!忍不住去埋怨,埋怨那些让我过得更不好的人和事,埋怨我的家境!
我这些年看过很多人们不在意不重视也不会记住的小事大事,这件小事才更放不下了,因为我的母亲和姐姐应该知道那是错的,可她们觉得那并不算错。
我知道我就算说了他们最多就是笑笑或埋怨几句,哪怕嘴上敷衍心里依旧难改,因为这件事很小,而且似乎无错,几乎没有人会去在乎,包括那个卖水果的摊主。
后来我也的确这样说过,告诉母亲那是不对的,事实如此,我的母亲不觉得这是错,我的姐姐更是早早将此遗忘,只是当个笑话。
甚至我的母亲隔三差五与人拉家常,我便会再听到一次,这个孩子不如姐姐聪明,小时候有一次想吃橘子怎样怎样,我越想忘,反而越记得清楚。
因为我知道,我可以因为不听话挨打,可以没钱去买那别人看来很廉价的水果,可是不能偷!
更不该做了错事后反而沾沾自喜,觉得没什么,觉得这不算错!我更不希望我的亲人是这般!不希望他们和我厌恶的人和事一样!就像那群孩子欺负我一样,他们认为无错,大人看来小孩子打闹是更是小事,当然还是自己家的孩子重要。
然后,我看到越来越多人,做了大大小小的错事自认无错,有些错令人作呕,我也会难受、会逃避,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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免去做变得和他们一样的事。
我会在某些方面很软弱无能,也会因为某些人犯下的错而心里不爽,因为他们的错侵犯到了我在正确的道理下行事的利益,我甚至想将那些让我不爽的人全部打杀才肯罢休。”
景清低头落魄至极自言自语道:“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罪不至死!可我还是觉得那只是因为我承担不起,是因为我承担不起破坏道理和规则后果!比如伤人或杀人?
接触过我的人都觉得我是个好人,至少也是个不错的人,但其实那些鸡零狗碎的人事儿早就把我的耐心磨光了。
我知道他们那么做是不对的,我也知道这么想是不对的,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仿佛这些错都是不会摆在明面上的对,我学的东西反而是错的。
但不对就代表我就错了吗?哪怕我喜欢守规矩讲道理,可慢慢的我发现,好像总有些人和事儿仿佛不需要守规矩讲道理,犯了错坏了规矩反而过得不错,甚至比起我讲道理,能得到更好的结果和下场。
其实我有些怕,怕我若是修行以后变得随心所欲,我不认可某些规矩的管束后想要不守规矩,怕我变成我最恶心的那类人,然后告诉我自己,林景清你没错,因为大家都是这样的,不一样才是错的。
然后我就真的可以,可以理所当然的觉得我没错,我是对的!那样的话我绝对会犯下很多很多错,甚至比那些我觉得做错了的人,错的更多!因为我觉得我是对的,所以我就可以,可以从此以后行事再无顾忌,真正的做到肆无忌惮,百无禁忌!”
归一欣慰的笑道:“放心吧,你不会的,我现在可以肯定,你绝对不会变成你所讨厌的样子的,因为你就是对的,错的是人心,是这个世道。
你父母也会犯错但不会改,这是人心的弊端,你要做的不应该是逃避,而是改变,尝试着改变别人,而不是改变自己,那样哪怕你依旧很失望,终有一天你也要让世间觉得,你才是对的。
你是谁啊,你是林景清啊,神人一体,天资不卓绝的林景清啊,你更是我归一的徒弟,不是什么贱种,从没有什么人生来就该被人看不起,你能因为一次偷拿橘子看懂这些,很累吧?
你我有缘,因为我们是同道中人,你不用多说,我知道你的意思,我明白的。
你可能会有些失望,和大多数凡夫俗子一样,天上神仙也多是这般,甚至会让你更不爽,不单单是目空一切,多数人认可便能分对错这一点,处处讲理处处守规矩,便要处处碰壁,天上地下都是这般的。”
归一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所以,你原意改变他们吗?哪怕无法改变他们,也要有一天站在他们面前告诉他们,对错不分大小,错就是错。
要他们看到你就知道你是个讲理的人,让他们只要与你站在对立面便要知道,是他们自己不占理,是他们自己是错的,你愿意吗?”
景清道释怀一笑,“这些我都知道的,所以我才没疯啊,我是谁啊?当年人送外号大仙儿的半个神明,归一的徒弟啊。
十几年那么不爽我踏马都熬过来了,再熬个千八百年的,你说我愿意不愿意?当然他妈的不愿意,很不愿意啊!可不愿意又如何,我还是要这样嘛。就算以后我成神仙了牛哔爆了,我可能还是会忍上一忍的,因为我和他们大多数人不一样。
哪怕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不好不坏却没什么用的人,有更多有一些坏的人,和一部分坏的该死的人,但他们当中也会有带着怜悯目光看人了人,也会有不收我学费让我上幼儿园老师,有过年给我买鞭炮,还给我家送吃食的幼儿园园长,有那第一次坐电动扶梯不敢下,牵着我手下楼的大姐姐。
哪怕有些令人我厌恶的人,有时也会做出让我感觉不错的事,我不会因为把肮脏摆在明面上就看不到光亮。
人心的杂乱,蝇营苟且和百般算计是那无尽的黑夜,那善人善事便是那黑暗当中的一缕缕灯光,单是瞧着便甚慰人心了,他们错我非要跟着错?什么道理嘛。”
归一拍拍景清的后背,也笑骂道:“去他妈的愿意,咱爷俩都一样啊,老子也他妈不爽很久了!所以才能是师徒,这就是缘分!要是你早个千八百年出世,我铁定要跟你拜把子了。
我真是恨不得把那一群兔崽子剥皮抽筋,呸呸,好好教育教育。”
景清开怀大笑道:“心结已解,继续,继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