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驾临,按照惯例,贵族要热情款待国王。
跟着朱厚烨踏入汉普顿宫,亨利八世立刻就发现了不对。
宫殿里悬挂着的帐幔被洗得干干净净,连带着整座宫殿都亮了一度,木地板亮得就跟镜子一样,盘旋在宫殿之中的臭味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薄荷混合少量艾草的香味,就想夏日里的原野,清新、温暖而柔和,还带着干草的气息。
亨利八世两眼发亮。
他喜欢现在的汉普顿宫!
这座宫殿在沃尔西的手里的时候,就足够富丽堂皇,而现在,它的每一个角落都这么讨人喜欢!
亨利八世道:“亲爱的瑞德亲王,你让这座宫殿变得更加可爱了。”
“可爱?”有那么一瞬,朱厚烨没有反应过来。
“是的,这是法兰西人的说法,不能再好了,他们会说,如此可爱。”
朱厚烨失笑:“啊,这很法兰西。我相信,她回到陛下的手里的时候,会更加光彩夺目。”
“哦,你可太会说话了!你必须承认,我也许能将她进行扩建,但是我没有信心让她跟现在这样,保持清新和清洁。”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就只好把这座宫殿的管事克劳力先生介绍给您。如果没有他的帮助,这座宫殿可没办法变成现在的样子。”
“哦,是吗?那我一定要见一见。”
托马斯·克劳力很快就被带到了国王面前。
天知道!他原来不过是农民出身,靠着兢兢业业为大主教服务多年,成为这座宫殿的管事。
他之前还在担心自己会不会被革职呢!毕竟,现在哪个贵族手里不是有自己的管家、男仆?
托马斯·克劳力根本就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会被引荐给国王。
如果是被引荐给国王,就是要他放下汉普顿宫管理人的职位也不是不可以。
诚惶诚恐地跪在国王的面前,托马斯·克劳力听到亨利八世道:“原来你就是汉普顿宫的管理人。托马斯·克劳力先生。”
“是,是的,国王陛下。”
“你能告诉我,你是用了什么办法,让这座宫殿变得如此干净整洁的吗?”
干净整洁?
克劳力的心灰了一半,他抬起头,谨慎地道:“陛下,这没有什么秘密。亲王殿下不但重新装修了部分房间,还让我招募了一百位专职卫生的女佣。城堡每天还提供大量的肥皂、蜡和麻布。这些女佣每天一大早起来,更换帐幔、用大刷子把走廊等公共区域的地板刷干净,打上蜡。吃完早饭之后,她们会把换下的帐幔清洗干净,下午打扫各个套房。我想,任何一位贵族,只要愿意跟亲王一样花钱的话,都能把城堡收拾得一样干净。”
沃尔西是天主教的红衣主教,所以不免带上天主教的某些习惯。
他的官邸跟很多教士的宅邸一样,也是臭的。仆人有着跟贵族们一样,随地大小便的恶习,这座新修的官邸缺少必要的卫浴设施。
天主教的苦修士身上都带着冲鼻的臭味,甚至以此为虔诚的证据,沃尔西当然也不能免俗。
所以,这座城堡在沃尔西手里的时候,也是臭的。
等这座城堡到了朱厚烨的手里,朱厚烨不但招募了大量的女仆对城堡进行了大扫除。有的房间,他甚至要求连地板都撬掉,墙壁刮掉一层,重新抹石灰、重新装修铺设地板,只为了彻底清除房间里的污垢。
朱厚烨的要求是如此严格,城堡不大变样才怪!
亨利八世听说,忍不住再看了一眼朱厚烨。
他从来没有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在卫生上比他花钱还狠!
不过,一想到这位亲王正在筹建的官邸有四分之一的室内面积属于卫浴设施,一切就说得通了。
亨利八世道:“这么说来,亲王,你的城堡每天都在大扫除?”
“污秽是疾病的温床。如果能让病魔远离,一点点开销,还是值得的。”
亨利八世才要开口,结果眼角扫到一只毛绒绒。圆圆的,胖胖的,一身灰蓝色的浓密短毛,金色的眼睛在黑暗的角落里宛如烛火。
猫?
还躲在柱子后探头探脑?
这是城堡里的猫?
“咪咪?过来。”
亨利八世还没有开口,朱厚烨却已经蹲下去,他轻轻地敲击着地板,然后对着那只英短勾了勾手指头。
小猫再度往后缩了缩,然后探出脑袋。它明显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避开其他人,走到朱厚烨面前。
朱厚烨伸手,挠了挠它的下巴。小猫舒服地眯起了眼睛,然后一歪,躺倒,露出了软软的肚皮。
朱厚烨干脆把这个毛孩子抱了起来。
看着朱厚烨对小猫爱不释手的模样,亨利八世吃惊地道:“亲王,你养猫?”
因为女巫审判那本书里说猫是女巫的帮凶,所以各地常有虐猫事件,就是修士,养猫的也少了。
“是啊,他很可爱不是吗?这是咪咪,是位小绅士。”
“可是……”
“可是什么?”朱厚烨不解。
“女巫的审判这本书,你读过吗?”
“那是什么?”朱厚烨不解,“我听说很多教士都爱养猫。如果说老鼠是瘟疫的使者,蛇是撒旦的化身,猫能捕猎老鼠也能捕蛇,怎么看都应该是人类的守护兽,不是吗?”
看着温顺地窝在朱厚烨怀里的灰蓝色猫咪,亨利八世只能道:“这么说,也对。我认识不少教士,他们也养猫。”
没人能拒绝得了这群毛绒绒的小可爱。
“可是你不得不承认,有些猫会带回活的老鼠和蛇。”
那实在是太危险了。
“陛下,请问这跟骑士们带着战利品向您邀功有什么不同?骑士们会从战场上带回战利品,包括敌人的头颅献给自己的主人。猫咪也是如此,它们也会带着战利品向主人邀功。而且抓活的,比杀死困难多了,尤其是毒蛇。所以需要主人清楚地向它们表达自己的意思,不然,它们会担心主人不满意而选择彰显武力、提高难度把活的猎物带回来,就跟迫不及待地想要展现自己的武力的小骑士一样。”
“的确很像。”
亨利八世没有发现,他的笑容其实非常僵硬。
他知道,如果要向教会告发朱厚烨,那么养猫是一个不错的借口。
朱厚烨一死,他的那些作坊,那些专利,就会落入他的手中。这是一个很大的诱惑。因为朱厚烨的每一个专利都是一座金矿。
但是亨利八世很清楚,即便他是英格兰的国王,他也没有权利随便杀人。
他能用叛国罪将白金汉公爵送上断头台,但是他不能用同样的理由、同样的手段把朱厚烨送上断头台。因为朱厚烨不是英格兰人。
他最多也只能把这位远东王族驱逐出境。
可是,如果他用这样的手段,把这位亲王手里的技术捏在手里又如何?难道他跟一个工厂主一样,亲自盯着?最终,他会把这些产业交给下面的人。而这些家伙会不会从中中饱私囊,往自己的腰包里捞钱?
既然如此……
——难怪这个亲王会要求通过专利法,甚至还提出法人概念,建议工厂作为法律上的独立存在向王国缴纳工商税。
之前亨利八世让议会通过的专利法,但是法人和工商税一事,他迟迟没能下决心。这里面涉及到了贵族纳税的问题,一个不小心,很有可能引来全体贵族的不满和反抗。
这会动摇都铎王朝的根基。
他必须谨慎。
亨利八世决定,等晚餐结束后,跟朱厚烨好好谈一谈。
因为心事重重,在晚宴上,亨利八世几乎都在走神,倒是詹姆斯·巴特勒,对朱厚烨的菜肴赞不绝口。
只可惜,亨利八世根本无心细听。
——连爱尔兰的詹姆斯·巴特勒都跑来谈甜菜生意,这位亲王肯定不会放过周围!
没有人比亨利八世更清楚,这个世界上没有比利益更结实的联盟。如果朱厚烨连爱尔兰的甜菜和棕糖都收,那么他肯定不会放过英格兰和苏格兰的甜菜和棕糖。
这样想着,亨利八世没忍住,低声问坐在他身边的查尔斯·布兰登:“关于亲王的甜菜和糖的生意,你知道多少?”
查尔斯·布兰登想了想,道:“我听说,亲王到处在收甜菜,他收甜菜和棕糖的价格比别人略高一点,出售的白糖价格却比别人低很多。连我们家的田庄管理人都来请示,要不要种甜菜。”
连查尔斯·布兰登的田庄管理人都特意向主人请示。
甜菜贸易的利润可想而知!
亨利八世完全没有发现,他的笑容是多么的僵硬。
不想,查尔斯·布兰登又告诉他:“不止是甜菜和糖,还有亚麻线和羊毛线。据说亲王的纺织厂用的是远东的水轮大纺车,一口气能纺上百锭的纱线。听说博林家和诺福克公爵非常生气。”
亨利八世没好气地道:“他们生气什么?”
博林家且不说,诺福克公爵乃是英格兰仅次于国王的妹夫萨福克公爵的大贵族,如果是领地归属权方面的争斗,亨利八世还能理解,就跟博林家和巴特勒家一样。可是诺福克公爵竟然为了纱线这种事情跟朱厚烨不痛快,亨利八世就无法理解了。
查尔斯·布兰登道:“很抱歉。具体原因,我并不清楚。也许国王陛下询问一下亲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