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和渣男对峙的可不正是那位师妹。她上前,师妹眼眶红红的,像是要哭,她挑了下眉,心知有异,拍了拍肩。
被熟人撞破这种腌臜事,总归脸上无光,见是她,师妹一半是窘迫,另一半则是见到“娘家人”的喜悦,糯糯喊了声“师姐”,“你怎么在这啊?”
庄烟岚受不了这种腔调,只反问:“师姐替你说两句,介意吗?”
师妹怔了怔,旋即摇头。
庄烟岚直视对面,“建议你要洗脑就不要这么绝对,什么叫男的就没有不出轨的?你说是找出一个不出轨的男人容易还是让所有男人都出轨容易?还有,出轨不犯法,但是缺德,照你的话说,你们男人五行都缺德是吧?呵,笑死人的不是你们这些男人吗,法律上有个‘法不责众’,就妄想道德上也能‘德不责众’?在此,我诚挚地希望你们男人也有这个觉悟:出轨一次就是脏男人,就是有人格污点,就是该被钉在耻辱柱上。好奇你现在不应该连头都抬不起来吗,怎么还敢站在这里和我师妹对峙的?我不理解并大受震撼。哦,对了,最后申明一点,婚后发生性关系不是大清专利,偷鸡摸狗的人活在大清照样偷鸡摸狗,这只是一个有原则、有追求的人会对自己和伴侣提出的要求。”
她一气呵成,一席话只带一个“脏”字,但条理清晰,层次分明。
庄烟岚已经感受到小师妹热烈崇拜的视线。
她从小被爸妈教导,以和为贵,和气生财——前提是没遇上不平事,遇上了,肯定要尽己所能地拔刀。
庄烟岚始终觉得自己是有点女侠气质在身上的;今天又碰上乔怀照那事,本来就蓄着火力。
男生显然没想到半路会杀出了程咬金,原本对面的气势都已经弱下去了,这下好了,雄赳赳气昂昂,这是打算上战场一枪崩了他呢?
他咬咬牙,“哪来的神经病。”说完拂袖而去。
庄烟岚存心要怄一怄渣男,扬声道:“忘了告诉你,男人真有不出轨的,数院的庄崇舟教授就是其中之一,建议你去观摩学习,以后重新做人——”
男生的步伐明显加快。
庄烟岚轻哼一声,大获全胜的感觉不要太好,只是一转头,发现师妹的眼眶比刚才更红了。
这是……留恋渣男呢?
事实上,她刚才那番话压根不是试图点醒渣男,完全是说给师妹听的,这不有温柔的前车之鉴在,又听师妹说两人才交往三个月。
要说温柔是真爱白磊爱到不可自拔,她觉得还真不是,说白了,温柔是太在意沉没成本,完全是那些诗句的写照,什么“最好的年华”,什么“温柔了岁月”,从温柔反复提及“这么多年”也明白了。
她要是知道女人比男人更在意成本,当初她一定会在白磊初现渣男端倪的时候就给温柔全方位洗脑。
现在啊,什么都晚了。真要有奇迹,得看上帝安不安排。
倒是师妹察觉她的视线,嘴瘪了瘪,笑得有点糗,解释:“我不是因为他。”
温吞吞的风格还是没变,庄烟岚听得有点着急,只好眼神示意,师妹,你倒是快说啊?
在她的眼神催逼下,师妹略垂眼皮,郁郁道:“我爸两年前出轨,我妈提了离婚。”
庄烟岚恍悟,难怪刚才那一轮师妹要沉默了。
“所以我才想要找个沉稳老实的。他追了我很久,对我也很好,没想到……”
闻言,庄烟岚立刻给予肯定,“你做得对。现在中国的性观念是在西化,觉得出轨稀松平常的也大有人在,但他们西他们的,我们坚定我们的,你要相信,你一定会遇到一个尊重你、爱护你的男人。”
两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注意到一辆车在不远处已经停了不短的时间。
车里,一道女声略嫌雀跃:“这个姐姐,我认识!之前只知道她人好,没想到口才也这么好!”
乔怀照的胳膊支在窗沿,托着下巴颏,闻声,他脑袋侧了侧,望向旁边,挑眉,“你怎么认识的?”
乔慕笙口快:“就是一直听同学说学校有个网红餐厅,很多好吃的,就想去吃吃看。但那个食堂只有教职工的卡能刷,而且不支持现金。当时就是这个姐姐把她的卡递给我刷,还没要我还。她说她爸爸是学校教授,她也是借的卡,而且教授都有餐补,意思就是不要钱。”
“就是你不接周叔电话那回?”
糟糕。
乔慕笙暗道一句,找补:“是嘛。我从来没在学校食堂吃过,那天正好路过。要是接周叔的电话,肯定吃不成了。而且,”她噘了下嘴,“不还有保镖跟着吗?”
安排保镖的事,乔怀照从来没瞒过乔慕笙。
“委屈了?”
乔慕笙赶紧摇头,两只手整整齐齐摆在膝盖上,“不委屈,不委屈,哥哥肯定是为了我好。”
乔怀照轻嗤一声,轻轻弹了旁边一个脑瓜崩,“挺会卖乖。”
“本来就乖嘛。”
乔怀照瞥了那个小脑袋瓜一眼,哼声,“真没事瞒着我?”
乔慕笙心头一凛,难道……哥哥发现了?
不可能。哥哥再明察秋毫,可她连秋毫都没有,怎么个察法?除非变成她肚子里的蛔虫。
想及此,她坚定摇头,讨好地笑:“怎么可能会有?”
乔怀照扯了下唇,没再追究下去。
乔慕笙的视线往旁边一睃再睃,意外发现她哥的目光黏在不远处,专注了得。
哥哥平日里可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这个窗包括车窗的窗。
见状,她眼珠子咕噜噜转半圈,机智地转移话题:“哥哥,那个姐姐,你也认识啊?”
闻言,乔怀照目光微动,“认识。”
话音缭绕笑意。
不对劲。
乔慕笙试探道:“好像不止认识那么简单?”
乔怀照终于收回视线往下撇,“你想听我说什么?”
乔慕笙在心底做了个鬼脸,哥哥不愧是哥哥。
她再度恢复小学生坐姿,乖巧地晃晃脑袋,“没什么。是我想说,上次去看电影,我们两个坐最后一排挺尴尬的。”
这小丫头。
“是谁求着我带她去的?”他轻哼,“还是,你想和谁坐最后一排?”
乔慕笙赶紧扣好安全带,“哥哥,我现在饥肠辘辘,我们回家吧。”
另一头,庄烟岚并未发现自己已经成了桥上的那个人,师妹已经缓过来,她于是问:“吃过饭了吗?”
师妹摇头,“还没。”
“约了你师父吃饭,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师妹为难地瞅她一眼,庄烟岚明白过来,摆摆手,“记得去吃点好吃的。”
两人分道扬镳。庄烟岚马不停蹄,赶往教工食堂。
到的时候,里头座无虚席,排队的也有几十号人,母女俩恰好在食堂门口碰上面。
“妈。”
徐杏榕点点头。
母女俩站在队伍末尾,徐杏榕熟的,庄烟岚也熟,两人便一个个招呼过去。
庄烟岚站在徐杏榕身后,只觉后者有些许不对劲。
至于要说哪里不对劲……
蓦地,她目光一亮,对,衣服。
现在是九月下旬,黎市已经入秋,今天赶上降温,妈穿的是一套休闲西装,而此时,西装已经被妈脱下挂在臂弯间。要知道,徐女士是七月份穿长袖衬衫还清凉无汗的体质,曾被恬恬谑称为顶级美女才配有的体质——汗臭绝缘体。
庄烟岚俯下头,瞥了眼自己身上整齐的西装。她半点没觉得热。而素来要求自己着装严谨得体的徐女士竟然脱了西装?
这着实有些不正常。
吃饭时,庄烟岚也注意到异况,沉吟片刻,问:“妈,你很热啊?”对面目光扫来,她补上一句:“你的脸,有点红。”
徐女士皮肤白,一丝半点的红就足够醒目。
闻言,徐杏榕抬手捂了下脸,下结论:“可能这几天着了凉,有点低烧。”
庄烟岚皱了下眉,“没事吧?”
徐杏榕摇摇头,“我心里有数。”
庄烟岚也就没再问。
吃完饭,还是她开车。
徐女士是有驾照的,家里两辆车,也不存在没得开的情况。怪就怪爸几十年如一日,一门心思当司机,妈自拿到驾照起,摸方向盘的机会一只手数得过来,久而久之,驾驶技术已经退化为马路杀手级别。偶尔妈心血来潮想开车,父女俩都得分一分那十五个桶,你七个,我八个。
让妈开车?她没这条胆。
车上,徐杏榕又和女儿提了一嘴相亲的事:“你要是想等遇上喜欢的再谈,我和你爸没意见;但相亲其实也是一种方式,你要是可以接受,我就找人给你牵牵线。”
闻言,庄烟岚微微一笑。
感情方面,爸妈相当开明,爸就是给她使绊子,也不过想和她斗斗法;妈更不用说,她和爸是自由恋爱,这些年来感情甚笃,家里经济条件又不赖,柴米油盐的艰辛妈是真没尝过,对感情怕是只有风花雪月、诗情画意的期待,自然不希望她将就,盼着她找个喜欢的过一辈子。
想及此,她避重就轻地问:“这是爸又给你吹耳旁风了?”
徐杏榕哪能不察父女俩多年来的明争暗斗,暗自好笑,“是我今天也收了一份请帖。”
庄烟岚“哦”一声,“如果你们是手头紧,送不起人情,我可以亲情赞助一部分。”
“别贫。”
她这才端正态度:“妈,这事等明年再说吧。说不准,就年底这几个月,我就遇上等我的那个人了。”
徐杏榕点点头,“随你。”
说着,她随手按下了车窗键。
傍晚的凉风涌入。
庄烟岚张了张唇,她身边坐着的,确定是那个“头可断,发型不可乱”的徐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