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银行入账63000元,余额63817元。
看清老年机屏幕上的数字,楚父的眼角都湿润了。
从前后数字的对比就能知道, 这笔钱的到来对楚家来说有多重要多及时,说一句久旱逢甘霖也不夸张, 以至于还在回家的公交车上, 楚父已经忍不住规划这笔钱的用处,当然,规划之前不忘再朝女儿竖一次大拇指。
面对老父亲骄傲中带着崇拜的目光, 楚夕颜表情还是稍微有些不自然的,其实自己哪里有他以为的那么厉害, 能要到这么多赔偿款除了有系统的帮助和她的临场发挥以外,多多少少是存在把子运气的。
骑电动车肇事的人是电动车车主的儿子, 刚刚过完十八周岁生日,且下个月就要参加高考, 试问这种关键时刻楚夕颜由警察领着上门, 还自带确凿的视频证据, 肇事学生本人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他爸爸, 也就是电动车车主先慌了。
儿子成年了就意味着他逃避不了任何法律制裁, 更重要的是他成绩还不错,按照一模二模的名次, 正常发挥过一本分数线的把握是很大的, 做父母的绝不能让孩子在档案上留下一辈子的污点。
想清楚其中关窍, 重点是确定这件事无从抵赖后, 电动车车主一把揪住还吊儿郎当的儿子进了卧室, 连威胁带呵斥, 总之父子俩再出现在楚夕颜和楚父面前时,不用当爸的按头,儿子自己一改之前的态度,面带愧疚的弯腰认错,不住声的朝楚父说对不起。
之后爸爸再上前表态,大意是我知道孩子做错事该罚,但眼看高考在即,案底这个东西也是要跟着人一辈子的,他愿意从经济上双倍乃至多倍补偿,看能不能楚家这边高抬贵手,改走私了,给孩子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骨折这种程度的伤,楚夕颜从一开始打算的就是私了,既然现在对方识趣的主动提出来,还要加倍赔偿,她的目的达到,但还是假意把楚父喊到阳台,两人嘀咕了几分钟,她一副被说服的样子走出来。
当着警察同志的面,两家人就私了一事重新展开谈判,一番拉锯之后,赔偿款定为医药费(报销前的数额)、误工费、营养费等各种费用总和的三倍,当场转账。
*
“最近天气越来越热,眼看要入夏了,得给你买两身新衣服。”
“你不是抱怨了好几次手机太卡影响使用吗,正好给你换个新的,旧的这个你也别扔,我接着用。”
“每天上下学的点公交太挤了,电动车老得充电不方便,要不给你买辆自行车,顺便还能锻炼身体呢。”
“还有鞋子和书包……”
“这样一看我的胳膊折的还挺值的,可以给你添置好些东西。”毕竟从年纪大了不能再靠卖力气赚钱以后,他自己一年的收入、各项七七八八加起来撑死不过四五万,现在被撞了个胳膊,一下到手六万多,楚父打心眼儿里觉得这伤受得值。
但这话楚夕颜不爱听,非常不爱。其实她从听到老父亲列举的每一条花钱项都围绕着女儿,却完全没有考虑过自己时就开始难受了,只是一直强忍着,结果又听到对方说什么受伤值不值,瞬间憋不住,“爸,你能不能别这样说。还有,新衣服新鞋子新手机什么的咱们一起买。”
“你这孩子—”
“要么一起买,要么都别买。”
“那、好吧。”楚父当下答应的好好的,回头真去买东西的时候却犟起来,只肯给自己买一个长袖衫和一双鞋,前者是旧款清仓,后者是断码特价处理。
给楚夕颜气的呀,等到手机店也不问老父亲意见了,直接拿了黑白两款中等价位的国产机去扫码结账。
从女儿手里接过这款黑色的智能机时,楚父是既心疼又感动,心疼在自己身上花钱,觉得是浪费,又感动于女儿的孝心,事事想着自己。
最后要添置的是自行车,不过到车行以后被楚夕颜改为电动车,因为她接下来打算住校,如果这样的话会一周回家一次,自行车就显得鸡肋了,反观电动车,虽然得时不时充电,但老父亲胳膊好了以后上班可以骑,周一周五还可以接送她。
楚父被最后这句话打动,他在脑海里想了一下自己骑着电动车送女儿上学的画面,心里美滋滋的。
就这样,楚家父女俩五一小长假的第一天在搞钱和花钱中度过。
第二天楚夕颜也没闲着,起了个大早把假期作业赶了大半,看时间差不多了带上自己的学生证、身份证和手机去街道办开证明,回来又写助学金申请书,完事继续赶作业。
第三天陪楚父去医院复查,确定老父亲的胳膊恢复良好后,楚夕颜骑着电动车先去车管所上牌,上完跑了一趟菜市场,买鱼买排骨,开启食补模式。
第四天四五天则是食补的具体实行期。
*
开学日,准备去学校的楚夕颜把电动车推出来,临走前忽然想起查了一下手机伤的天气,发现预报有雨,只好又把电动车原路推回去,改坐公交。
这个过程被隔壁被老婆赶到二楼阳台上抽烟的房东看个正着,房东眼可尖了,楚夕颜前后推着电动车出进门间隔也就半分钟,他就注意到这车不仅崭新,还是某知名品牌的最新款,要小四千块钱。
再一联想到最近几天这家里每到饭点飘出来的炖排骨、牛羊肉和鱼虾的香味,房东摸了摸自己的小八字胡:这穷鬼父女是发财了?不行,他掐灭烟头,下楼给老婆报信。
于是,在楚夕颜上学后没多久,烫着满头羊毛卷的瘦削中年女人敲开了楚家的门。
看到她,楚父还纳闷呢,还没到收房租的日子啊,房东怎么上门了,但人都来了,说有事情要谈,他只得把人请进屋坐。
“是什么事啊?”
女人并不着急,她先是光明正大的在这狭窄的屋子里扫了几圈,从饭桌上还没来得及收拾的皮蛋瘦肉粥、到旁边放着的黑色新手机,最后视线定格在墙角的锃光瓦亮电动车,确定自家男人说的没错,这才开口道明来意,涨租。
“说起来,我家这房子你住了得快四年了吧,也是我心软,看你这么大年纪一个人带着女儿过活不容易,一直没好意思提涨房租的事情,但不行啊,物价飞涨,我身体不好,家里那死鬼男人又是个不争气的,全家老小就指着这几间屋子收租养活呢,所以你看……”
楚父沉默片刻,“你想涨多少?”
女人伸出手比了个数字。
“六百?”楚父惊了,现在的房租每月是一千,一下涨到一千六,怎么不去抢啊?他眉头紧皱,“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不多啦,隔壁巷子开五金店那婆娘,房子可比你这间小多了,单间月收一千五,你一千六很划算了。”
楚父没揭穿她:人家五金店老板娘出租的房子装修好,家具家电齐全,能直接拎包入住,自家租的啥,就一毛胚房带两张小破床啊,也就赢在面积大。
“租约到下个月才到期,总之你好好考虑一下吧,接受不了搬走就是了,咱们市怎么着也是个新一线,房子不有的是嘛,就是贵了点。”女人站起身,边往外走边状似无意道,“不过你这胳膊伤着,想来搬家也不方便哈……”
楚父一咬牙,“不用考虑,我现在就给你答复。”
女人回头,刻薄的脸上满是得逞的笑,“哦?你决定续—”
“我们搬!”
“啊?”女人傻眼了。
*
楚父气走房东的时候,楚夕颜正在办公室里和贺班谈话。
“你这孩子,要不是这次父亲受伤,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瞒下去?”
楚夕颜低着头没说话,算是默认。
对面的贺班看着自己得意门生的发旋,现在依然能回想起早上收到楚夕颜的助学金申请书时的震惊和看完申请书内容后的那种夹杂着丝丝无奈的心疼。
“我理解你这个年龄段孩子的自尊心,但同时作为一个过来人,一个同样困难过的人,老师以自己的亲身经验告诉你,在生存都受到考验的时候,面子是啥?能吃吗?能有里子实在?一味的逞强只会让自己吃亏。”
楚夕颜代入原身的心境,低声闷闷道,“我明白,老师,所以我选择低头,认输了。”
“唉,”贺班叹了口气,“楚夕颜你记住,这不叫低头,更不叫认输。它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变通,是你由固执蜕变为坚韧的象征,你应该为自己感到骄傲。”
这些道理楚夕颜都懂,但曾经的原身不懂,所以她多么希望此时此刻对方能听到啊。正想着,她听到贺班说,
“楚夕颜,抬起头。”
楚夕颜抬头,对上班主任诚挚的眼睛,不必再由他提醒,自己又坐直身体,“老师。”
贺班欣慰的点头,“很好,保持这种状态。接下来,助学金这边你不用再操心,就好好学习,专注学习,其他什么(流言蜚语)都不要听,不要看,不要想,不要在乎。”
闻言,楚夕颜的目光逐渐清亮而坚定,“我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