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染染说到后来,自己也觉得心虚,声音越来越小,那双星眸却满含期翼地望着陆憬。
陆憬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理由。
他忍不住扬了眉,轻笑:“光分钱不干活,染染可比我更适合做商人。”
白染染自然听出了他话里的戏谑,本就底气不足,如今反倒破罐子破摔,翻起了旧帐:“哼,刚刚进宫前也不知道是谁说回来要打要罚悉听尊便的,眼下不过是问你要些钱,就舍不得了?”
“染染要这些钱做什么,又去红馆听曲儿吗?”陆憬不紧不慢道。
“那还不是、还不是因为……”白染染一时间语塞。
她去听箫馆被陆憬逮个正着这件事儿,她原以为陆憬早就忘记了,却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被提起。
不就是翻旧帐吗,女人在这方面天然就比男人有优势。
白染染很快就找回了主动权,“你去吐蕃这么久,连个消息都不给我,平白骗了我这么多眼泪,我去听箫馆散散心又怎么了?”
她说完挺直腰板看着陆憬,只等着回怼,谁想陆憬却突然伸手按住她的后脑,将她压向了自己的胸膛。
离得这样近,白染染能清晰地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声。
白染染蓦地红了脸,“你做什么呀!”她边说边要推开他。
陆憬也由着她,待到两人分开,他目光柔柔落在她脸上,轻声道:“对不起。”
他那双眼深情似海,稍一对上就要沦陷。
白染染慌忙移开视线,向来能言善辩的人,眼下却显得局促:“没关系,我不生气了的……”
陆憬手还在她后脑,闻言轻轻揉了揉她后脑的发,目光依旧落在她脸上,“以后不会了。”
他说得那样笃定又慎重。
白染染眼眶又开始发酸。
那些委屈和难过,在这一刻终于放下了。
她眨了眨眼,将眼泪逼回去,不轻不重地哼了声:“那我最后信你一回。”
她说完又不放心,伸出中指比了个“一”,强调:“最后一回哦!”
“多谢夫人。”陆憬笑道。
这还是他第一次叫她夫人。
白染染这下连耳朵尖都开始发烫,忍不住站起身,一双手在自己脸前来回煽动,“怎么这么热呀,炭火烧太旺了吗?”
知她是借口,陆憬却也从善如流地从炭炉中架出一些炭放到一旁的铁盆里,淡声道:“这样好些了吗,夜里冷,不好全灭了,睡着容易着凉。”
他手指纤细,抓炭夹的样子也赏心悦目。
白染染点点头,视线又落到他未干的头发上,想了想还是道:“我替你擦干头发再睡吧,不然明日醒来要头疼的。”
“我自己来就行,染染早些睡吧,时辰不早了。”陆憬拒绝道。
拒绝了也好,细算起来,她和陆憬独处的次数掰着指头都能数过来,她原先担心他,倒也没觉出有什么不妥,可两人呆得时间越久,越让她感觉到男女有别的不自在。
白染染没再逞强,起身去了里间,躺在了拔步床上。
里间离炭炉远,她裹紧被子,绕着床滚了一圈,总算没那么热了,转念想到陆憬一会儿也要进来,便又慢吞吞地挪到靠墙的位置,把被子铺好,重新躺下。
屋外隐约能听到打更声,已是亥时了。
白染染却毫无睡意。
她睁着眼睛回想今日发生的事儿,仍觉得像做梦一般。
没多久,便听到陆憬朝床边走来的脚步声。
白染染怕尴尬,急忙闭上眼,耳边琐碎的声响便好似加倍放大了一般。
她能听到陆憬熄了烛光,坐在床头,又脱了鞋,掀开被子和她躺在一处。
白染染这下连呼吸都不敢有了。
好半晌,寂静的黑暗中听到一声叹息,“睡不着吗?”
白染染被陡然响起的声音吓得一激灵,忍不住道:“你怎么知道?”
怎么会察觉不到呢?
身旁的人身子僵硬,全然没有睡着之人的放松。
陆憬却不打算解释这些,只轻声道:“明日圣上会替我设接风宴,中午就不回来了,你不必等我。”
“接风宴吗?”白染染被勾起了兴致,“圣上这是承认了你的身份了?”
“嗯。”陆憬应了声,“我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场合,有些紧张,染染可以和我说下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白染染先是震惊,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
是了,倘若陆憬不说她都不曾注意到,明日居然是他第一次参加宫宴,总觉得像他这样沉稳内敛的人,应当做什么都得心应手才对。
饶是白染染这样时常参加宫宴的人,那日当着众朝臣的面觐见圣上,也忍不住心慌。也不知今日陆憬独自进宫面圣,该有多紧张。
紧张。
这词用在他身上可真新奇。
思及此,白染染忽然就觉身边的人看上去亲近了几分,忍不住细说起来:“既是午宴,明日朝会后就要去麟德殿候着了,你是明日的主角,又是二品大臣,应当就坐在圣上右下首,不过你先不要急着入座,等到圣上到场,邱公公领着做完三跪九叩之礼……”
絮絮叨叨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陆憬侧身望过去,白染染已经睡着了。
纤长的睫毛乖巧垂下,呼吸清浅,是放松的模样。
陆憬替她掖好被角,一并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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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寅时,天色仍厚重如墨,陆憬便已起身。
白染染昨日本就睡得晚,自己又极爱赖床,听到动静后不情不愿地起身,只一双眼带着朦胧睡意,可怜兮兮地望着陆憬。
她是惯会用这双眼睛撒娇的。
陆憬看到这里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失笑道:“时辰还早,你再睡会儿。”本来也没打算叫她。
“这怎么是好?”话虽如此说,白染染人已经重新钻进被窝里,只露出一个脑袋,“天寒地冻,夫君多穿些,千万别冻着了。”
“夫人客气。”陆憬并不戳穿她,洗漱穿戴整齐后便出了门。
白染染重新闭上眼,睡梦中好似听到陆憬吩咐人进屋再添点炭,别冻到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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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染染并没有睡多久。
不过辰时三刻,明珠便进屋来叫她:“娘子醒醒,镇国府外来了好些官眷,说是要来拜访您呢!”
白染染勉强睁开眼,“她们怎么来了?”
她说完就想明白了。
这会儿朝会大抵已经结束,陆憬没死的消息自然一传十十传百地传出了宫外。圣上还要为陆憬办接风宴,如此殊荣,实在是值得攀附的。
是以这些大臣妻女闻着信儿,也就赶来了。
锦上添花向来比雪中送炭容易。
可朝中人脉不结交也便罢了,总不好得罪的。
白染染认命地从床上爬起来,打着哈欠任由明珠替她洗漱上妆。
“踏雪,差人和那些官眷们说一声,我一会儿便到,府上有处梅园,梅花开得正甚,若是不介意便先进府赏梅,午膳也在这儿用了吧。”白染染说完又同寻梅道,“和厨房说一声,午膳要精致些,拿出看家本领来,别叫人看轻了。”
“是。”踏雪寻梅齐声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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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要会客,着装自然不能再随便了。
白染染换了身藕色襦裙,外穿玫红折枝玉兰暗花罗大袖衫。因着要去赏梅,明珠怕她冻着,又给她披了件白狐披风,手上塞了汤婆子,这才作罢。
招待客人要紧,白染染差人同陆严彦只会了声,自己则径直前往梅园。
女眷们早就到了,一共五人,三两成群站在一处,望着梅园景致,不知在聊些什么。
褚沛琴是第一个发现白染染的,见她走来,兴冲冲便跑了过去,“你可算来了,我都等你好一会儿了!”
一众女眷闻言纷纷转头望去。
梅园内红粉相间的梅花齐放,枝头尚有余雪点缀,美不胜收。
可眼前的女子一出现,竟将这满园花色都比了下去。
肤白胜雪,冰肌玉骨,立在梅花中,将那身艳丽的衣裙衬得恰到好处,明艳却不张扬,似画中仙子。
早前京城便有传言称白瑶红颜祸水,今日一见,才知所言非虚。
白染染见众人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幽怨地望了褚沛琴一眼,方扬起笑:“是我来迟了,这便给各位姐姐妹妹们请罪了。”
她说着行了万福礼,随后又俏皮地眨了眨眼睛,那股清冷蓦然淡去不少,多了几分少女的娇憨可爱。
立刻便有人笑道:“镇国府的梅园久负盛名,今日有幸一见,实乃难得,更别提妹妹和陆将军昨夜小别胜新欢,今早起得晚也情有可原,倒是我们贸然登门叨扰,哪有妹妹请罪的份儿?”
说话的是宣平侯夫人,平日和安乐侯府走得近,见褚沛琴和白染染交好,自然出声帮衬。
可她这一句打趣,实在引人遐想。
白染染佯装恼怒地瞪了宣平侯夫人一眼,“夫人!”
众人朗声大笑,气氛总算活跃起来。
聊了好一会儿,白染染便请她们移步敞厅,午膳已经备好了,虽准备仓促,但好在白染染嘴挑,厨子是高价聘来的,做出来的东西色香味俱全,无可指摘。
用过午膳,女眷也便告辞了。
只有褚沛琴舍不得走,赖在白染染身边问东问西:“怎么样怎么样?陆将军昨日将你从听箫馆领回去,罚你没有?”
白染染直觉褚沛琴口里的“罚”必然不是表面意思。
她不解地皱眉,果见褚沛琴伸出两只大拇指按在一处,绘声绘色道:“就是这样那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