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沧海略一沉吟,急忙道:“师父!段誉曾在无量山洞中向我跪拜,是拜了我为师的,不算偷学逍遥派的功夫!”
逍遥子冷笑道:“是吗?他只是拜了玉像而已吧,他连你的面都没见到,还谈什么拜师?我为何认虚竹为逍遥门派弟子,而断然不认段誉?只因虚竹是无崖子亲传武功,并授了他七宝指环。”提到玉像,他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难以名状的奇异神色,然而李沧海等在他面前都是垂首肃立,并无人发觉。
李沧海本不敢再言,然而她深知此时若不开口,以后只怕也再没有申辩的机会了,那段誉就要永远失去内力,完完全全成一个“废人”了。他又失去了皇位,自己若能常伴他左右,那还罢了;但若自己不能在他身边呢?那随便一个普通壮汉都能置他于死地,更别说在风波险恶的江湖中了。
李沧海咬了咬牙道:“他不光是向我的玉像磕头认师,我还亲手教过他‘逍遥御风’的武功,只是他还没学会。”
逍遥子怔了一怔,随即放声大笑道:“逍遥御风?你真的教了他逍遥御风?你对他可真够死心的啊!居然把我逍遥派压箱底的功夫传给了他。那好,我来问你,你既亲手传了他武功,那么,他该叫你什么?”
李沧海轻声道:“叫师父。”
逍遥子哼了一声道:“你也知我逍遥派结合儒、道教义衍生而来,尊奉儒、道至理大道为根本。那么我问你,圣人道:天、地、君、亲、师为伦理道义之本,你若是他师父,为何与他有亲密之举、男女之情?”
李沧海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她自己平素也视与段誉之间的情愫为孽缘,虽尚未越男女大防,却已情根深重。她原本是想孤独终老的,然而段誉自见了她以后,纠缠不休,锲而不舍。她也早就听说这位小王爷、后来的大理皇帝对自己的玉像痴迷多年,也被他所逐渐感动,不知不觉中对他也产生了情感。
李沧海从未经历过男女感情,如按普通人的年龄来说,她早已老去。但她自幼习练逍遥派的不老长春功,身体发育得慢,衰老更慢,到现在还和二十七八岁的普通女子无异。
逍遥派中人,无不如此。她的姐姐在五十岁时,还被西夏开国皇帝——景宗李元昊立为妃子。无崖子九十多岁时,仍然“长须三尺,没一根斑白,脸如冠玉,更无半丝皱纹,年纪显然已经不小,却仍神采飞扬,风度闲雅。”
李沧海原本是不想让自己空来这世间一遭,于是逐渐开始接受了段誉。故此对师父逍遥子的话也无可反驳。
逍遥子见李沧海沉默无语,冷笑一声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在圣人眼里,人的师父就应该和亲父母无异。怎可生出男女之情?即便……即便生了爱欲,也应当机立断,斩断情愫!”
乔峰闻言心里一动,脸上若有所思。
李沧海心中为难。男女之情原是世上最浓烈火热的情感。李沧海此前从未和任何男子有过缠绵,便如初恋少年一般,见到合意的情郎,恨不得心都掏给他吃了。要她现在“斩断”与段誉的情意,她如何能做到?
逍遥子背过身去,声音冷峻地道:“我现在给你两条路。一是你与他就此分别,永世不得相见!我不久便要远游蓬莱诸岛,这里正缺一个帮我管理长春古村落的,你若答应了,我便恢复了段誉的内力,还助他打通经脉关节,自此这些内力他可以运用自如,便如是自己修炼出来的内力一般。”
李沧海咬唇不语。逍遥子又道:“你若不答应,那也无妨,我绝不强迫。我也绝不会管他的生死。他的内力自然全失,况且这些内力在他体内多年,已与他自身盘根错节,彼此依赖。他初失内力时,已出现昏迷多日的征兆,后面能不能撑过今年,那可难说得紧了!”
李沧海与乔峰心中都是一凛。人体本万般玄妙,对于内力的接收,有的人辛苦练武多年,却纳不入丹田半点;有的人稍有积聚,便能在周天经脉运行,便如百川入海。失去内力也是如此,有的人只是废掉内功,做个普通人;但有的人内力已与身体融合,甚为依赖,那么失去内力后丢了性命的,也大有人在。
乔峰额头上冷汗涔涔,突然跪下道:“求师祖成全了他们二人吧。乔峰愿为师祖效犬马之劳,终身在此为师祖管理长春谷。”
逍遥子瞧了他片刻,道:“按理来说,你倒是个管理长春谷的绝佳人选。你可知这谷内都是些什么人?这谷内都是皇族李姓后裔及眷属,与我都是同根同族,三百年来从无更改,外人进不了此谷,谷中人三百年来也只出去过两人。我负有守谷之责,肩挑重担,然而我生性疲沓,倒爱做闲云野鹤,做不好这件事情。你做过丐帮帮主、辽国大王,武功、见识、智谋都是上上人选。然而这两件事情不能混为一谈,只要他们二人师徒伦理未遵守,我绝不救段誉!”
众人这才知道逍遥子的真姓,便是李沧海幼时开始便久随逍遥子习武,也是刚刚得知师父原来与自己同姓。
李沧海思忖良久,美目中滴滴落下泪来,哽咽道:“师父,我答应你,在此帮你守长春谷。此生绝不再与段誉见面!”
逍遥子负手而立,微微叹道:“为师……为师是过来人,自然也知道你做此决定的艰难,然而有时受命运左右,又不得不如此。你是否已决意如此?”
李沧海咬牙道:“我决意如此,绝不更改!”说完这句话,她已是万念俱灰。心道:不过是学那世上的尼姑,孤灯木鱼,了此残生而已。
逍遥子知道这徒弟向来稳重,答应了自己的事情,必然会做到。也就不再多言,挥了挥手道:“你们二人先退下去吧。我跟姓乔的小子有话要说。”
李沧海与丁春秋便退下去了。丁春秋不敢忘自己的本职任务,仍然拉磨去了。李沧海便去寻段誉,段誉最近的身体并未恢复好,一时清醒,一时昏迷。此刻还在床上昏睡,李沧海站在床边怔怔地看着段誉的脸庞,心中实是千般滋味,却无法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