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星辰怔了怔, 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齐无赦居然也有主动说自己困了的时候？
这人可是被鬼气贯穿都面不改色毫无反应，先前好几次给他分担头疼，他都能看出齐无赦面色憔悴, 齐无赦也还是一言不发。
如今破天荒了, 居然会主动说自己困了。
该不会魅鬼制造的梦境不是他们平时的梦境可以比拟的, 齐无赦进入他的梦境花了很多精力吧？
他有些担忧，开口想问，抬眸，却见烛光之中, 对方已经闭上双眸，呼吸开始逐渐趋向平缓。
竟真的开始睡了。
燕星辰：“……”
可……
他连轻微的挪动都不是很方便，眼珠子极为有限地转动了一下, 怎么看怎么确定齐无赦现在就是在抱着他。
好好的另一张床空着不睡，这人平时那么洁癖, 现下和他挤一张没有任何处理的床干什么？都拥挤到必须抱着了。
上一次也是，本来只是临时凑在一起，可这人不声不响地就睡了, 他也不好说什么。
这一次，齐无赦的手还完全地环住了他, 体温同他的体温一齐被拢在被子里。
其实齐无赦没有用力, 只是那么松垮垮地抱着。
燕星辰只需要把齐无赦的手推开，直接翻身下床，绕开去原本齐无赦该睡的那张床, 就可以不用像现在这样局促。
可他听着对方迅速平稳下来的呼吸，局促僵硬之中, 竟然有些不是很想吵醒齐无赦。
齐无赦是随机玩家, 按理来说, 魅鬼就算要算计他们，也会先选择齐无赦的。可魅鬼先选择了他，说明齐无赦一直没有入睡。
恐怕刚才他睡了一段时间，齐无赦都是醒着的，没有休息。
此刻才好不容易睡着。
而且这人念力值高，哪怕他尽量收敛声响，说不定听在齐无赦的耳朵里都是巨大的动静，随随便便就能立刻把这人吵醒。
还是……算了吧。
燕星辰想。
他微微蜷着，和齐无赦面对面，整个人都仿佛被齐无赦环着。
深山古刹潮湿阴寒，空气都如同挂着冰碴子一般，冰冷锥骨。
燕星辰却不觉得冷。
整个古刹安静到诡异，暗处不知还有多少肮脏的东西在虎视眈眈。
可进入樊笼这么久以来，甚至是小舅舅消失之后的这几年过来，这似乎是他难得觉得安宁的时刻。
安宁不在于环境，而在于心绪。
可惜这样的安宁没有持续多久。
燕星辰已经开始打盹，双眸微阖，眼看就要睡着。
空气中骤然弥漫出了一股熟悉的香味。
就是方才拖他入梦的魅鬼的香味！！！
燕星辰猛地睁眼。
他一直没有动，一直都在靠着齐无赦的胸膛，此时突然睁眼，抬眸便看到齐无赦的脸。
平时比他还要警惕的男人现在居然没有醒。
可燕星辰听出了齐无赦呼吸的不对——并不是沉稳睡着的那种规律呼吸声，而是带着些急促的。
——魅鬼这次的目标是齐无赦。
燕星辰先是放下心来，还有些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大半夜的，他是真的有些困了。
第一天晚上的小鬼连他这种念力不高的人都骗不过去，别说齐无赦了。
根本不用担心。
他只是以防万一，强留着精神没有睡着，脑海中却在想着那些和许明溪、小舅舅还有总榜第一赴死者的事情。
可他想着想着，齐无赦还没醒。
燕星辰：“？”
空气中的沾染着寺庙香火气的香味还若隐若现。
魅鬼没有走。
齐无赦仍然困在梦境里。
燕星辰方才还放心得很，此刻却突然有些紧张了。
他想到上次在巫女祭神副本中，齐无赦在春境里也出不来。
这魅鬼之梦，某种程度上来说和那个放大人心欲念的春境很像。齐无赦现在还没有出来，不会是真的这一类型的幻境和危机是齐无赦的短板吧？
燕星辰借着微弱烛光，在被子里微微抬着头看着环抱着自己的人的表情。
他想了片刻，还是微微往上挪了挪，仰头，额头直接贴在了齐无赦的额头之上。
上一个副本出来之后，他的数据增幅不少，念力值虽然仍然是他的短板，但也提高了不少。
起码现在，他也会用念力值主动进入别人的脑海中、碰撞别人的灵魂了。
只要这个人对他没有防备就行。
他闭上眼，放开了念力，直接冲进了齐无赦的脑海之中。
——畅通无阻！
齐无赦果然不会拦他。
不仅没有拦他，甚至连一点儿防范都没有，就连燕星辰自己都没有想到他能这么轻易地进入齐无赦的脑海之中。
回想起来，在他进入魅鬼制造的梦境之时，齐无赦也是未经他允许就直接出现，他却没有感觉。
燕星辰第一次自己主导进入别人的梦境。
进入之后，他就在一片松散琐碎的记忆中撞得头晕眼花。
这里面的片段，有些是一片漆黑只有声音的，想来是这几个月齐无赦蒙着眼睛之后拥有的记忆的片段。还有很多特别细碎的，也有模糊画面的，都是他不太认识却又觉得有些似曾相识的场景。
在这一瞬间，燕星辰甚至还看到了一些明显属于更高级别副本的记忆片段。
他们之前四个人灵魂相撞的时候，他看到的那些属于高难度副本的片段，果然是齐无赦的。
那些偏远深山、广阔草原、落后村落之类的画面，自然是他在进入樊笼之前经历过的。而那些平静普通的城市和校园，则是许千舟的。
他如今也确认了，那些他们从未经历过的一看就是小编号副本的记忆片段，是齐无赦的。
那当初还有一个画面，是香火鼎盛的寺庙中人来人往，视角从最后方往前看的。那是谁的？也是齐无赦记忆混乱重来之前经历过的哪一个副本吗？还是说，是周晚的？
燕星辰想仔细看看，可惜这种记忆闪过的情况只有念力相撞的一瞬间才会有，燕星辰只能囫囵吞枣地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来得及细细深究，便进入了齐无赦的梦境。
他看到了齐无赦梦境里的情况。
或者说，并不是看到。
与其说是看到，不如说是听到。
因为齐无赦的梦境一片漆黑，只有声音。
一丝光亮都没有。
这人既然封闭了视觉，周遭世界便是这样乌泱泱的，声音在这种时刻被额外放大，像是个落下幕布才开始演戏的话剧。
燕星辰正想立刻喊醒齐无赦，却听到这人似乎在对什么人说：“哎，算了，你还是闭嘴吧。”
漆黑之中，燕星辰通过齐无赦对于这个梦境的感知，感受到有什么人站在齐无赦的面前，不太甘心地咬着下唇。
是魅鬼？
魅鬼是又假扮成了什么人吗？
齐无赦是在和魅鬼交流吗？
为什么听齐无赦这个语气，这人并没有沉溺在魅鬼造的贪嗔痴念中，反而早就识破了魅鬼？
可齐无赦都识破了，怎么不直接破梦而出，反而还在和魅鬼斡旋？
看来他这一回倒是有些多余担心了。
齐无赦似乎真的是对他全然不设防，以齐无赦的念力数据，他都站在这里了，齐无赦却没有感觉。
燕星辰本来打算出声提醒，顺带将对方带出梦境，此时却有点拿不准。
齐无赦明显是清楚这是一个虚假梦境的，却还在和魅鬼纠缠，指不定是有什么谋算。
他现在出现，反而坏了对方的计划。
他在一旁听着。
“委屈什么？”齐无赦的声音颇有些无奈又有些烦躁，没什么好脾气，“委屈也不是他会有的情绪，别拿你那个满是阴诡怨气的肮脏脑窝去揣测他的为人处世。我都教你该说什么了，说的也不像。”
男人叹了口气，云淡风轻道：“我还是把你散了吧。”
鬼怪的空灵的嗓音响起：“那你再进入下一重梦境，我现在知道了你说的。你喜欢的那个人说话不会那么主动，很冷淡，我知道了，我下一重梦境可以学着他对你说‘我其实有喜欢的人’！你再让我试试……”
这魅鬼急切得很，生怕说慢一点，齐无赦都不等它恳求就要杀了它。
听了全程的燕星辰：“……”
他的心情奇怪了起来。
他又不笨，听到现在已经全部都明白了。
齐无赦不仅没有陷入梦境，甚至还反客为主，压制了这个鬼东西。可这人压制了鬼怪，也不动手，也不离开，转过头来要求鬼怪直接按照模仿的人的样子对齐无赦说……
说那种奇奇怪怪的话。
他虽没听全前因后果，大致也能猜到，齐无赦让魅鬼说的那句话，恐怕和那些情情爱爱有关。
他的梦中有齐无赦，是因为无人可选。
齐无赦倒好，梦中多姿多彩得很，还利用起魅鬼来满足自己。
魅鬼模仿的人，就是齐无赦许愿想见的人吧？
什么人能让这个万事不过心的煞神连对一个模仿的魅鬼都能手下留情？
可惜这里一片漆黑，他什么都看不到。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燕星辰心中一惊——他什么时候会想去探究同伴心中的隐秘了？
前头，齐无赦已经没什么耐心了：“识相一点，今晚别再来烦我们。”
齐无赦要醒了！
燕星辰赶忙退出了齐无赦的梦境之中。
这人对他是真的完完全全不设防，他在齐无赦的梦境里听了那么久，齐无赦都没有感觉。
他现在都要离开了，齐无赦仍然不知道他其实听了一会。
以齐无赦的能力，这自然不可能是没察觉。
但燕星辰也觉得奇怪——再怎么样，是个人，只要被别人进入梦境久了，不一样的念力相撞，总是会发现不对的。齐无赦这种念力值这么高的玩家，居然对他的闯入毫无所觉。
当真是……
无法解释。
他还不能问齐无赦，若是问了，齐无赦便知道他进来看过了。
他困惑着从梦境里出来，迅速平稳下自己的呼吸，佯装睡着。
没过一会，齐无赦便醒了。
这人不知燕星辰早已进了他的梦境又出来，醒来之后似乎“看”了一会燕星辰。
片刻没有看到燕星辰多余的动静，男人掖了掖被角，没离开这张床，继续抱着燕星辰入睡。
平静得很。
燕星辰：“……”
他想到他和齐无赦现在这个距离，又想到方才齐无赦让魅鬼模仿一个未知的人，这两件事情放在一起，怎么想怎么让人憋闷。
偏生燕星辰又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绪，他可以在百转千回的诡计之中瞬间看透鬼怪的心中所想，也可以在无数个错误方向中揪出问题关键，唯独这种不曾经历过的情绪，实在是难以寻找方案。
他不想头疼，又困了，只好努力压下这种烦闷，同齐无赦一起睡了。
次日。
天光刚泄，燕星辰和齐无赦几乎便在同一时间醒了。
齐无赦打散魅鬼之后，似乎睡得很好。这人醒了便翻身下床，做那些燕星辰口中“磨磨唧唧”的事情。
燕星辰却有些睡眼惺忪，还不太开心的样子。
齐无赦递给他拧过热水的毛巾，问：“怎么，昨晚又做梦了？”
燕星辰听到“做梦”两个字，正在擦脸的动作一顿，抬眸看向齐无赦。
齐无赦似乎感受到他的目光，动作也一顿，正打算开口。
燕星辰却直接起身，绕开他，说：“外面有动静，出去看看。”
齐无赦头一回有些没明白燕星辰在想什么。
他侧了侧头，有些不解，却还是说：“我听到交谈声了，有人死了。”
燕星辰已经走了出去，齐无赦转身跟上。
一路上，也有不少香客听到动静，往出事的地方而去。
有人死了，他们肯定得去看看的。
顺带还能找找许千舟和周晚。
玩家之间有定位道具，但是这寺庙其实活动范围就这些，人还那么多，给远程使用的定位道具根本没办法精确地在人群中找人。
燕星辰本来想着趁着人多，偷偷拿出传话用的符咒，试试看能不能发现许千舟和周晚在哪。
可刚到出事的地方，周围三三两两的人群之中，燕星辰根本没有费任何劲，就找到了许千舟和周晚。
因为他一眼就看到了。
因为周晚的外貌并没有改变。
燕星辰怔了怔，看着另一头的两人，其中一人就是他一眼看到的周晚。
对方戴着围巾，穿着一件风衣，黑色长发垂落，那张柔美到雌雄莫辩的面容站在人群中十分惹眼。
——周晚完全就是他们印象里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