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天晚上两个人睡得不晚, 第二天云集五点多就醒了，准备起来拿笔记本回复一下这两天积压的邮件。
结果他刚一动，丛烈就揉着眼睛起身问他：“怎么不睡了？”
“今天不是要坐挺长时间的车吗？到时候在车上睡。”云集打开邮箱，扫了一眼邮件的标题, 不急不徐地挑了一两封点开看。
看他已经开始处理工作, 丛烈也起来了, 先去卫生间简单地刮了个胡子洗漱了一下。
他回来的时候发现云集把卧室的窗户拉开了, 坐在窗口下, 一手扶着笔记本, 一手夹着一支新点上的细烟。
丛烈的眼睛微微一眯, 走到云集身边，盘腿坐在了地上。
他不说话，也不扭头看云集。
但是只要云集稍一抬手, 就能摸到那颗带着情绪的后脑勺。
云集回完两封邮件, 终于忍不住问他了：“你呆在这儿，不嫌有烟味儿熏得慌吗？”
“我不嫌, ”丛烈仍然用后脑勺对着他, “我巴不得我能把烟味全吸走，省得到时候你晚上又胸口疼得睡不了觉。”
云集让他逗得想笑，“你是抽油烟机吗？”
“我倒是想。”丛烈低着头，平静中带着失落。
他出来的时候一看云集看电脑的表情专注, 就知道如果直接拿了他的烟，云集一定会不高兴。
丛烈又在地上坐了一会儿，趁着云集注意力分散开，顺手把烟从他手指间捏走, 起身拿进洗手间冲走。
云集合上笔记本, 有点懒洋洋地看着他走来走去, “想事儿的时候偶尔抽一根儿，也不是天天抽。”
“你还想天天抽？”丛烈的一双眼睛本来就大，现在圆溜溜地瞪着他，“云云学长，这是个成熟男人应该有的自制力吗？”
“早晚给你烦死。”云集笑着骂他，起身去洗漱。
丛烈黏黏糊糊地跟着他，在他刷牙的时候抱他的腰，“云云，我们彻底把烟戒了行不行？我以后也不抽烟了，咱俩互相监督，公平吧？”
云集边刷牙边从镜子里看他，吐掉一口牙膏，“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他本来是随口一问，没想到丛烈眼圈就红了，把脸压在了他侧颈，“……以后我都不摸烟了。”
起初云集有些意外，两三秒之后他就明白了。
丛烈学会抽烟的时候，自己不在。
他伸手揉了一把丛烈的头发，“乖。”
好一会儿，丛烈才从他颈窝里抬起一双泛红的眼睛，“那你乖吗？”
“你几岁了丛烈？”云集笑着漱口，“你这么能撒娇，你歌迷知道吗？”
丛烈一定要从他嘴里掏出一句准话来。
他抱着他的腰不动弹，“以后一根烟都不抽了行不行？”
云集对承诺很慎重，“还是得看场合？有的时候……”
“云云，你心疼我一点儿吧。”还没半分钟，丛烈的眼圈又红了，甚至眼泪都挂在睫毛上了。
“干嘛呀？”云集看他真要掉眼泪，伸手给他擦，“这么点儿小事儿，你至于吗？”
“怎么是小事儿呢？”丛烈的泪珠子欻欻地往下掉，“每次你晚上胸口疼，我都恨不得能少活十年换你健健康康。你为什么就非得抽烟才行呢？”
云集边擦边笑，“别哭了，我不抽烟了，成了吗？”
丛烈的眼泪收得很快，只是眼眶还有些微红，“那你能给我立个字据吗？”
“你还想让我写保证书啊？”云集的笑也收了起来，“你是不是有点儿蹬鼻子上脸？”
“不能写吗？”丛烈低着头，“不是我不相信你，但我总得要有点凭证傍身吧？”
云集又让他逗笑了，“丛烈，你这就要卖.身给我了是吗？”
“那你买吗？”丛烈在他刚洗干净的脸上亲了一口，“给一块钱，我就卖给你。”
云集被他缠得脱不开身，最后真给他写了张字条。
“我向丛烈先生保证，以后一定不抽烟了。
云集”
丛烈把纸条叠好了，珍重地放进衬衫口袋里，又跟云集说：“我还要一块钱，买我用的。”
“老天……”云集笑着挪开目光，“别没完没了啊。”
丛烈在云集这很难坚持什么，今天偏偏就彻底不要脸了，“你要觉得一块贵了，还能讲价。”
“演够了没有，”云集换好衣服，还在笑，“演够了就出来做饭，饿了。”
听见云集喊饿，丛烈再没一句废话，利落开门直奔厨房。
唐璜和陈绍庭下楼的时候正好赶上丛烈切三明治。
陈绍庭拆了一包苏打饼，自己吃上了。
唐璜很不把自己当外人地走到丛烈边上，“有没有我的三明治？”
丛烈头也不抬，“滚。”
“靠！兄弟你给点面子成吗？”唐璜对着丛烈新切开的三明治两眼放光，压低声音，“摄像要推过来了。”
“过来就过来呗。”丛烈完全不为所动。
唐璜很知道他死穴在哪，“你不给我，我就去找我云学长要，云学长肯定不像你这么冷血。”
丛烈看了一眼收声的位置，把一个三明治塞进唐璜手里，“晚上再吵到云集睡觉，我就把你高中那群前男友全叫出来跟陈老师一起吃个流水席。”
唐璜半笑不笑地看着丛烈，咬了一口三明治，“要比不是东西，谁也赢不了你，是吧丛老师？”
“你可以试试。”丛烈冷冷看了他一眼，走向云集的时候已经是春风拂面，“鸡蛋是要半溏心的，对吧？”
唐璜看着丛烈紧紧贴着云集坐下，不胜唏嘘地走到陈绍庭身边，喝了一口他剩下的半杯牛奶，差点一口喷出来，“怎么凉的啊？热热行吗？顶多辛苦一下微波炉的事儿。”
陈绍庭言简意赅，“你没手吗。”
因为开车要挺久的，他们吃过早饭之后就尽快出发了。
本来丛烈以为云集早上起那么早，在车上一定会困。
但坐了半个多小时车，云集一直兴致勃勃地看着窗外，偶尔扭头问问丛烈路过的田地里种的是什么庄稼。
丛烈起初还努力辨认出一些棉花和芝麻，后来云集问他：“那些池塘里是种藕的吗？为什么没有荷叶梗？”
丛烈搂着他，笑得浑身颤，“那是种鱼和种小鸭子的。”
果然他说完，就有一群小鸭子越过了田埂，朝着其中一个池塘摇摇晃晃地跑去。
云集不搭理他了。
丛烈问他喝不喝水，云集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弹幕又哈哈哈起来。
【哈哈哈哈哈丛烈你活该不活该，我云宝贝问你池塘里面种什么，你就笑话人家啊？】
【哈哈哈哈哈种鱼种小鸭子，丛烈真的像哄小朋友~】
【好可爱哟救命，我老婆没见过鱼塘是吗？】
【真的吗？云集家里那么有钱没见过鱼塘？】
【不行吗？我老婆出门都坐私人飞机，没见过鱼塘你有意见？】
【哈哈哈哈丛烈给云集拆果冻了，我笑死了哈哈哈哈哈】
【耶！云神挑了我喜欢的香橙味！我和老婆关系最好！】
【@丛烈@丛烈@丛烈】
【哈哈哈哈哈他还想要，丛烈敢不给吗？】
【又给拿了一个哈哈哈哈！】
【典型儿童野餐行为，地方还没到，零食要吃完了！】
云集在路上吃了一点零食，眼看着窗外的风光逐渐从山河交集处的小平原变得山陵起伏，有时从隧道中豁然开朗，远远地能望见极远处一线粼粼的海色。
云集过去也不是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象。
他甚至不止一次亲自开车走过这条高速。
但他总是难以留心。
哪怕是在路上，他也总是要规划接下来要见的人要做的事，以及要拨的算盘要打的机锋。
无论春夏秋冬，风霜雨露，他都很少去关注窗外闪过的是风景，抑或是生活。
他总有太多要奔波，就总也慢不下来。
但现在，哪怕邮箱里永远会躺着新的工作等他处理，云集在想放松的时候也可以舒展开来，去看看窗外的山与海。
车行一路。
他们到海边的时候，差不多已经近下午三点了。
节目组的建议是让他们先到附近的营地把晚上要睡的帐篷支起来。
他们四个嘉宾一共住两顶帐篷。
搭帐篷是个需要团队合作的活，他们一开始分成两两一组，各自搭各自的。
但丛烈舍不得云集在太阳底下晒着，只肯让他在太阳伞底下坐阵指挥。
一个帐篷搭了半个多小时才弄好，云集面前的塑料桌子上摞了很小的一堆果冻壳和巧克力糖纸。
丛烈搭好帐篷过来一看，“吃了这么多糖？渴不渴？热吗？”
云集伸了个懒腰，“不渴，有点儿热。”
他的脸蛋揉了胭脂似的白里透红，眼睛眯成细细的长梢，柳叶一样。
丛烈实在忍不住，顾不上镜头就在不远处，弯腰把他搂住了，“宝贝。”
云集有些惊讶地笑了，“撒什么癔症呢你又？大白天的这么多人看着！”
“叫他们看。”丛烈搂着他，半天不撒手。
弹幕区刷满了柠檬。
【9敏——这个节目还有多久，我血槽空了！！】
【呜呜呜云集老婆好可爱，我都不知道该羡慕谁……】
【那还用说！肯定羡慕崽啊！我云又飒又软，谁不想抱谁是憨憨！】
【嚯嚯嚯，丛烈这个扶腰的动作，属于甜到我心巴上了！】
【怎么形容这感觉？丛烈是不是觉得这世界上的地面都不配云集用脚走？】
【哈哈哈哈贴切！！】
【真的就像丛烈那歌里唱的吧！云影徘徊，心波荡漾啊磕死我了！】
【我之前还觉得他们有剧本，合着剧本全在丛烈心里啊我草！】
【呜呜呜郑重向火烧云道歉，是我磕晚了！】
等丛烈和云集去找唐璜和陈绍庭，才发现他们的帐篷还是平面状态。
唐璜正抠开一听啤酒，泡沫冒了一手。
“你们还没弄好？”云集笑着问唐璜。
唐璜喝完一大口啤酒，“那破说明书什么都没说明白。反正我们俩大老爷们儿，商量好了直接幕天席地。”
丛烈简直服了，“你俩就睡露天儿？”
云集也觉得不大行，“这边近海，晚上风很大的。”
听他们这么说，唐璜只好轻轻踹了陈绍庭一脚，“起来，再拼拼这破玩意儿。”
“还瞎吹吗？”陈绍庭扭头看他，“来的路上，你不是说你一个人就能拼好帐篷？”
唐璜的台都被他拆没了，又踹了他一脚，“废话是吧？快起来！”
然后陈绍庭稍微看了一眼说明书，简单跟唐璜一指，“等会儿一根一根给我拿三号杆，你先把它们都分出来。”
唐璜不服气，但也只能按他说的，一边打下手一边小声吐槽：“哎，叔叔我呀，就是个任劳任怨鞠躬尽瘁的命儿。”
陈绍庭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唐璜就把嘴闭严了，安安静静地给他递扳手和螺母。
等他们的帐篷也搭好，太阳已经彻底偏西了。
他们四个商量了一下，烧烤还是等第二天再弄，今天晚上就到附近美食街解决。
一开始丛烈还有点担心云集的肠胃，征求他意见，“要不然我就借个厨房给你做点儿，不麻烦。”
云集反倒似乎对这边的食物颇感兴趣，“我想尝尝这边的小吃。”
本来丛烈想说美食街能卖什么好东西，全国各地都一样，无非是小龙虾烧烤卷饼炸土豆和奶茶那一类的。
但是一想到炸鸡柳，丛烈还是把自己想说的忍下去，“行，那咱们看看去。”
美食街靠近景区，近夜时分挤满了在附近旅游的红男绿女。
云集每在一个店铺前停留，丛烈都对里面的卫生情况严加审视。
哪怕摄像只是远远地跟着，弹幕也已经狠狠磕到了。
【丛烈现在只差个红袖.章就能当食品安全员了哈哈哈！】
【我家就在附近我好感动呜呜呜，等会儿我就要去云神光顾过的店子打卡！】
【云集宝贝好像什么都很感兴趣哈哈哈，他也想要吹糖人是吗？】
【但是他什么都没买耶，没有喜欢吃的吗？】
【哈哈哈哈来的路上吃了一路零嘴儿，现在没饿吧。】
【诶诶！我云在让丛烈给他排队买奶茶，自己跑啦！】
【笑死了丛烈魂儿都没了！】
【云集买什么去了？】
云集回到那个卖糖人的摊位前，问老板：“捏一个小狗多少钱？”
老板是个慈眉善目的大姐，看着他笑笑，“八块钱。”
“那麻烦你给我一个小狗，”云集掏出手机来，“另外我扫给你十块钱，你可以找给我一个一块钱硬币吗？”
大姐笑着摆手，“不用不用，你给我九块就行，我找你一块。”
“那谢谢您。”云集给过钱，站在一边安静地等。
弹幕随着镜头在两边横跳。
【我云真乖真可爱，老婆贴贴——】
【丛烈要不行了，在排队那儿脖子都快抻成长颈鹿了哈哈哈哈！】
【哈哈哈云集离他有没有十米啊？怎么感觉他要急死了哈哈哈哈】
【对啊，从他那个位置肯定能看见云啊，急什么急，崽能有点出息吗？】
【哈哈哈给孩子急得，五爪挠心一样哈哈哈！】
【只有我好奇我云要一块钱干什么吗？】
【还有我还有我，他要硬币干什么？抓娃娃？】
【一块钱能抓啥娃娃啊？】
【现在一块钱能买啥？一串豆腐结？俩泡泡糖？】
“谢谢。”云集接过糖捏的小狗，回到了丛烈在排队的奶茶店。
看见云集朝自己走过来，丛烈稍微放松了一点，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在手心里来回摩挲，“给你多加糖浆和肉桂了，不放珍珠放麻薯，对吗？”
云集低头笑了笑，把手心里那枚温热的硬币丢进丛烈胸口的衬衣兜里，“一块钱，不用找了。”
同一个位置上还放着云集早上签过的字条。
丛烈胸腔里那团泵动的血肉先是片刻迟缓，继而熊熊燃烧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