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集去拆线那天没打算让人跟着, 只准备自己叫个车去医院。
但他刚拉开门,查小理大概以为是要带它出去玩,冲着他一通快乐汪汪。
紧接着丛烈就三步并两步地从楼梯上跳了下来, 跑到了云集身边。
“我去医院看嗓子。”丛烈从门口的装饰碗里拿了车钥匙, 先云集一步扭开门, “顺路。”
“我叫好车了。”云集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要带的诊疗卡和身份证件。
丛烈又把车钥匙扔回碗里, “那我蹭你的车。”
云集看了他一眼,“你总是跟着我干嘛?你自己有车。”
丛烈低下头, 没说什么,重新把车钥匙拿了回来。
今天云集约到的专车虽然是辆不错的特斯拉,车里的空调却开得很低, 还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汗味, 好像刚刚拉过一车马拉松运动员。
云集请司机调小冷气,把车窗打开一个缝,却收效甚微。
他一路上都闭着眼,努力驱散晕车带来的不适。
路上又有点堵车,差不多熬了半个小时才到医院。
抵达医院的时候他有点后悔, 至少应该喊个人陪自己来。
在车上乍地一冷一热, 下车的时候他腿软得厉害,扶着车门半天动不了。
以至于司机扭着头问他:“先生,需要帮忙吗?”
云集一身虚汗地站在车边,想跟他说自己缓个十秒钟就好了。
当他正想开口, 一只手稳稳托住云集的后腰, 小心把他护进怀里,抬手替他合上了车门。
丛烈没问他什么, 只是把云集身上大部分的重量挪到了自己身上, 轻轻给他拍着背。
丛烈身上带着一种干净清冽的薄荷香, 很快就把眩晕感冲散了。
云集感觉自己的一头虚汗,估计全蹭丛烈的白T恤上了。
过了一会儿低头,丛烈看了看他,“还能走路吗?”
云集点点头,从他身边退开了,“谢谢你。”
丛烈没说话,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呼出来,“我把车开过来了,等会儿顺路捎你回去。你要是身体不舒服,就别拒绝了,好不好?”
云集不置可否,转身朝着医院大楼走。
医院里人太多,丛烈一步不敢慢地在后面跟着。
虽然说是“拆线”,但其实就是医生把羊肠线没来得及吸收的线头清理掉,防止天气太热感染。
帮云集处理拆线的是一位年轻的女医师,她揭开云集胸口上的敷料,很温柔地夸了一句,“愈合得很漂亮呢。”
丛烈戴着口罩,在一边紧张地盯着,把重心在左右脚上来回交替。
“会有点痛哦。”女医师一边清理,一边聊天帮云集分散注意力,“你是做了什么手术,缝了这么多针?”
“清理肋骨骨折和血气胸。”胸口上的皮肤比较敏感,云集说话的时候稍微有些憋气,手指攥了起来。
丛烈手搭在云集右肩上拍抚,低声拜托医生,“麻烦您轻点儿,他有点儿疼了。”
女医师很温和,“马上好马上好,只有最后两根了。”
从拆线到重新敷药,丛烈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医师的姿势一换他就立刻跟着转。
等把敷料包好,医师笑着看丛烈,“这又不是在产房等着生孩子,怎么就把你心疼成这样?”
丛烈看了一眼云集脸色,低着头,很有礼貌地岔开话:“之后还有什么注意事项,麻烦您再讲细点。”
“都拆线了,风险就比较小了。”医师接着跟丛烈说:“主要是最近天热,一定小心别出汗感染了。另外就是营养不良的问题……”
“麻烦您跟他说,我只是个旁听的。”丛烈扶着云集的背,替他把外套披好。
女医师会心一笑表示理解,转头跟云集说:“太瘦了,肋骨都凸出来了,营养跟上才能早日康复啊。”
她又抬头看丛烈,“这个问题家属也一定要注意,术后的预后各方面的情况都不能粗心。尤其是营养,一定要保证。”
“我不是家属。”丛烈赶在云集前面开口了,又继续客客气气地跟医师说:“但是营养方面我会更注意的,谢谢您。”
医师意识到自己前面的玩笑开得不合适,稍微有些尴尬地跟他们道歉,“不好意……”
说到一半她突然顿住,瞪大了眼睛。
那个表情丛烈很熟悉。
对方又隔着口罩和坏掉的声音把他认出来了。
但是他只是小心扶着云集起来,给医师微微鞠了一躬,“谢谢您,麻烦了。”
出了清创室,云集抬头看了一眼丛烈,“你不是要去看嗓子吗?我先回去了。”
“你陪我去看一眼吧?”丛烈刚才在云集下车接他那一下,感觉到他身上都叫冷气吹透了。
他一路悬着的心等云集拆完线才放下来。
他努力征取云集的意见,“你在等候区歇一会儿,等会儿我看完了直接开车带你回去,行吗?”
他看云集没有松口的意思,急得嗓子又哑了一层,把实话说出来了:“你一个人回去我实在不放心,回去路上又难受怎么办?你就等我一小会儿,十五分钟我没出来你再去打车,好不好?”
耳鼻喉科人不是很多,等候区的位置也空荡荡的。
丛烈是真的很快就回来了,可能连十分钟都没有。
“医生没给看吗?”云集问他。
丛烈两手抄着兜,很轻松的样子,“之前我来做过一次检查,今天只是来看一下结果。”
云集本来不想问,但是还是皱眉看了他一眼,“医生怎么说的?”
“声带息肉。”丛烈轻描淡写过去,好像完全不放在心上,“在歌手里挺常见的小毛病。”
云集没忍住多问了一句,“那是不是要做手术?”
“不着急做,先用药看看。”丛烈挠了一下鼻尖,“过几天还要复查一次,也可能做做药物吸入就吃好了。”
“光用药能治息肉吗?”云集下意识地想继续问,但又很快转成了另一句话,“那你自己把握好,别耽误了。”
“嗯。”丛烈答应得颇为认真,拉开驾驶舱的车门,发动了车。
他拦住正准备上车的云集,“在外面等一下,现在车里刚开空调,还很闷热。”
但是云集累了,站了一两分钟就不动声色地往车身上靠。
“车上脏。”丛烈伸手捞住他的腰,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空调应该好了。”云集在他胸口微微一推,转身上车了。
丛烈沉默地在原地站了几秒,坐进了驾驶席。
--
他俩刚到家,就看见了在门口徘徊的云舒。
看见云集,云舒眼圈立刻红了,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哥。”
“进来说。”云集的态度既不特别温和,也没有十分严厉。
云舒一进门就遭到了查小理的热烈欢迎。
但他也没敢在玄关停留,耷眉臊眼地在云集后面跟着。
云集在沙发上坐下。
云舒直接在他脚边蹲下,“哥,你吓死我了。”
“是我吓死你,还是你吓死我?”云集轻轻叹了一口气,“他终于放你出云家了?”
“我绝食了。”云舒看着确实稍微瘦了一点,“我四天没吃饭,他最后把门禁销掉了,还说让我问问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家。”
云集看着他,一时间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拍了拍身边的沙发,“你先坐下。”
等云舒乖乖坐下了,云集看他身体不像有什么不好,更不像一个真的饿了四天的人,就问了问他学校的事。
“夏季小学期快开始了,我报了几门公选刷学分。”说完,云舒又小心翼翼地瞟云集的胸口,“哥,伤口还疼不疼?”
“早不疼了。”云集淡声说道:“一点儿小伤。”
说了两句话,云舒逐渐没了顾忌,“什么小伤!当时签病危通知书的时候我都快吓死了,哥,如果有一天你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云集听见云舒说的最后一句,忍不住地皱眉,“小孩子家家你怎么一天到晚胡说八道?怎么你去于隋卿那找死还不够吗?”
云舒立刻蔫了,一棵小草一样耷拉在一边。
稍微动一点气,云集就有点忍不住地扶胸口。
云舒立刻把他扶住,“哥,你没事儿吧哥?”
丛烈原本就在不远处帮云集看合同,听见动静马上就过来了。
云舒看见他,眼中露出敌意,“你怎么还在我哥家里?”
他听傅晴说过丛烈一直在照顾云集的事。
但他想要不是他被他爸拘着,他也愿意日夜不休地照顾云集。
毕竟云集这次受伤,九成九是因为他跑去找了于隋卿。
至于丛烈,现在在云舒眼里就是这一切的源头。
如果不是丛烈跟他哥纠缠不清,他哥就不会沾惹上那个疯子,也就不会有最后这一大出意外。
过去丛烈对云舒的态度虽然也算不上多好,但比起对待一般人已经算得上是善待。
但这次他几乎就是把云舒从云集身边扒拉开,“上一边儿呆着去!”
根本顾不上管云舒是个什么反应,丛烈弯腰把云集从沙发上抄抱了起来,一路抱回了卧室。
卧室里的光线很暗,云集绷紧的神经很快放松了下来。
丛烈快速地拆开一罐新的氧气,小心给他固定面罩,“舒服一点儿吗?”
云集没什么力气地点点头。
丛烈心疼地理了理他的碎发,“你先休息一会儿。我留云舒吃晚饭,有什么话你到时候再跟他说。”
云集闭着眼,没再搭理他。
丛烈就当他是同意了,离开卧室的时候把门掩上了。
云舒站在客厅里,瞪着他,“你凭什么不让我跟我哥说话?”
“我怕你把你哥气死。”丛烈跟他完全不客气,“你自己做了傻事你还有道理?”
一句话他又把云舒的眼圈说红了。
丛烈看了他两眼,“你哥不想回云家。你要是尊重他,就别总提这件事了。”
“我不尊重他?”云舒气得眼泪都没了,“这个话轮得着你跟我说?”
“我知道在你心里云世初是个好爹,但是对云集来说未必是。”丛烈带着些不耐烦,却又的确在认真解释:“我懂你想让你爸你哥和好,但是云世初从来没像对你一样对过云集。你硬为了表面的家庭和睦硬让云集回家,就是一种绑架,一种自私,懂吗?”
云舒想告诉丛烈他不配插手自己家里的事,但又被他扎心扎得张不开嘴。
他何尝不知道云世初对云集严厉得多?但云世初是他爹,又没亏待过他,自己又拿什么立场去指责他对云集不好?
“云集也是人,他的心和身体也都是肉长的。云世初打着培养继承人的幌子否定云集一辈子,把人当炼铁一样锤打,本来就是不对的。”丛烈深深地看了云舒一眼,“所以你不如回家劝劝你那个刚愎自用的父亲,而不是到这儿来替云世初给云集怀柔,”
云舒的脸色一下就变了,“你怎么知道?”
他不明白丛烈怎么会知道其实是云世初让自己来劝云集回家的。
听他这一问,丛烈的表情黯淡了一下。
如果上辈子不是云集死了,可能他两辈子也学不会察言观色。
“你甭管我怎么知道的。”丛烈的语气稍微柔和了一些,“你想连我都能看出来,你哥还能看不出来?你要是心里真的有嘴上那么看重他,就别说这些话惹他难受。”
“那我也不回云家了。”云舒有点赌气地说:“而且我怎么跟我爸说啊?如果我直接去我哥公司,一来我能给我哥帮忙,二来我俩都不回家,我爸总得做个让步吧?”
丛烈看了云舒一眼,有点无语,“我记得你在学校成绩很不错啊,怎么脑子这样,上学上的?”
不等云舒发火,丛烈就继续说:“云集是从云家脱离出来单干,是当初你们父亲许可了的。而且你爸包袱那么重,连云集病危都不直接露面,当然不会轻易公然打压云集逼迫他回云家。但现在他已经开始想方设法地把云集找回云家,你再跑出来刺激他一下?你不是添乱你是什么呢?”
云舒也意识到自己把问题想单纯了,忿忿地别开脸,“你这么聪明,还把我哥害成这样,你更可恶!”
丛烈没跟他来回抬杠,明摆着告诉他:“这个事儿如果你掺和不明白,就别跟着裹乱,别带着‘家庭和睦’这种自我感动的念头来伤云集的心,我这么说,明白吗?”
云舒梗着脖子想了一会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明白。”
“今天晚上留下来吃饭。你有什么爱吃的吗?”丛烈拄着餐厅的桌子,开始列一张食材的单子。
云舒看了一眼他写的最后一样东西,没什么好气,“我哥不吃洋葱。”
丛烈看了看他,“那你跟着我去市场吧,正好我要买些东西,你看你哥爱吃什么,一起买回来。”
虽然不乐意,云舒终究还是点头了。
临出门之前,丛烈去卧室看了一眼云集。
估计今天去医院累着了,他睡得很熟,在丛烈给他掖被角的时候一点也没被惊动。
云舒跟着丛烈在鸡飞狗跳的市场里转了一大圈,简直就不明白了,“什么东西超市里买不到,你非得到这臭烘烘的地方来挤?”
“云集不爱吃冻鲜。”丛烈拎起来一块腰条肉,简单地解释了一句。
云舒看着丛烈极为熟练地挑了几块鸡胸和不知道是什么位置的猪肉,皱皱眉,“全是肉,不吃蔬菜?”
丛烈头也不抬地回答他:“下午新鲜的叶儿菜都卖差不多了,我早上来买过。”
走了一会儿,云舒手里也拎了几个塑料袋,嘴里嘟囔:“我从来没来过这种地方,没想到你这个‘大明星’这么接地气。你就不怕别人把你认出来?”
丛烈破天荒地跟他说了两嘴自己的事,“我母亲在我上学的时候就身体不好,家里的事很多都是我做,那时候我天天都得来市场。而且大多数人都像你一样觉得我不可能来‘这种地方’,怎么会有人认出我?”
云舒用空着的手挠了挠脸,“你……你的嗓子都这样了,不用去看看?”
“看了,忙完再说。”丛烈弯下腰开始挑四季豆。
“不是说现在这个点儿菜都不新鲜了吗?豆角不是菜?”云舒手里拎着豆腐、火腿和两条现杀了还在抽搐的鱼,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站在一边看着丛烈精挑细选了一兜豆角,又忍不住地嘲讽:“您都忙什么了,可真看不出来您忙。”
“嗯,你就操心你哥就够了,甭操心我。”丛烈把称好重的豆角也给了云舒,自己拿出手机来付了钱。
等他们回家,差不多快四点了。
“择豆角会吗?”丛烈给了云舒一把小剪刀,“把两头剪下来,中间的丝去掉。”
云舒感觉简直可笑,“我在家里都没择过菜。”
“那你有什么可光荣的?”丛烈又往他面前放了一头蒜,“你哥又要吃泡面的时候,你要拿饭店卖的垃圾糊弄他吗?”
云舒想学又畏难,“我连菜都不会切。”
“你这么聪明,学学就会了。”丛烈看见云舒开始骂骂咧咧地择豆角,洗干净手到卧室去了。
云集还在睡,呼吸很绵长。
丛烈看了看时间。
云集睡了差不多一个半小时。
他把灯稍微拧开一点,轻轻拍抚云集的后背,“起来了,再睡晚上睡不着了。”
云集张开眼睛,很慢地眨了眨,“我马上就去,不会赶不上的……二十分钟之内我……”
“不急,不急。”丛烈很轻地叹了口气,“你现在在家里,今天的工作都做完了。慢慢起,不着急。”
云集重新闭上眼,皱着眉想要翻身。
他刚睡醒,有点低血压,侧躺着都有些头晕。
丛烈在床边等了一会儿,才扶着他坐起来,递了杯温水给他,“还难受吗?”
“好多了。”云集淡淡地回了他一句。
这段时间丛烈逐渐摸明白了。
云集即使在生气,也很少不答别人的话。
如果不回答,大概率是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如果回答了,只有“不用你管”是已经好了的意思。
“没事儿”就是还不舒服,“好多了”就是想再缓一会儿。
“饭还没做好,你等一会儿再出来。”丛烈等他自己拿了氧气,就没再碰他,起身出去了。
--
虽然没有真的饿四天,云舒也好长时间没吃过家常菜了。
云家的厨子都是有头有脸的大师傅,做的菜色香味倒是俱全,但总是少些什么,吃着没什么滋味。
丛烈做的饭云舒只吃过一回,却算得上念念不忘。
可惜他跟丛烈本人实在是不对付,也就没再有机会吃上第二回。
今天这顿饭就不一样了。
豆角是他择的,蒜是他剥的,西红柿的皮是他烫的,甚至连大红袍都是他数过的。
他很有资格吃。
而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丛烈似乎是有意在教他做饭。
鳜鱼和腊味都是丛烈指挥他蒸的,云舒自己尝着很不错,却不怎么见云集朝那俩菜伸筷子。
“哥,”云舒暗示他,“你不是爱吃鱼吗?还有这个青豆刀板香,你尝尝呢?”
“我尝了。”云集继续向自己碗里盛了一勺洋葱碎炒鸡蛋,“挺好的。”
“哥,你不是不吃洋葱吗?”云舒很惊讶。
“嗯?我不吃洋葱吗?”云集想了想,自己以前好像确实没怎么吃过。
他挖着米饭吃了一口,“这个是甜的,没有其他洋葱的臭味。”
云舒不甘心,撇下来一块鱼肚子,挑好刺蘸了汁放云集碗里,“这个鱼很新鲜。”
云集点点头,很给面子地咬了一小口,接着夹了一筷子丛烈新端上来的炸鸡柳。
本来只有自己做的菜受了冷落,云舒还有点忿忿不平。
结果看见云集把鸡柳咬了一口也放下了,他心里平衡了一些。
云舒觉得可能就是丛烈买的菜不合云集的胃口,问题没出自己身上。
但又吃了一会儿,云舒发现除了那个炸鸡柳,云集很平均地在吃其他丛烈做的菜。
而且按照云集以往的饭量,其实吃得不算少了。
虽然吃得很慢,但他几乎要把丛烈给他盛的小半碗饭吃完了。
丛烈也发觉了云集不太喜欢那道炸鸡柳,自己挟了一根尝尝。
咸香得宜,口感也很酥脆。
“怎么了?”丛烈放下碗筷,温声问云集:“不是爱吃炸鸡柳吗?”
云集摇摇头,“没有学校外面卖的有味儿。”
丛烈一张嘴想反问什么味儿,地沟油味儿?
但他只是抿了一下嘴唇,起身戴口罩,“我出去一趟,你们先吃。”
云舒莫名其妙地看他,“干什么呀?”
今天跟丛烈呆了一下午,他对他也没那么抵触了,“你不才吃了两口吗?”
“嗯,我有点事儿,马上回来。”丛烈拿上车钥匙就出去了。
等大门关上,云舒扭过头来耸耸肩,继续吃饭。
扒拉完一碗,他起身准备去盛,看见云集碗里只剩个底儿了,“哥,你还要吗?”
云集摇摇头,“够了。”
云舒盛了碗饭回来,咬了咬筷子头,“哥,你有没有觉得丛烈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云集当然知道丛烈和以前不一样。
毕竟活了两辈子。
但不管出于哪个角度,他都没什么可以和云舒讨论的,只是淡淡问了声,“怎么了?”
云舒给自己浇了一勺西红柿汁,“哥,我听傅晴姐说,丛烈现在能帮你担挺多工作,我觉得这样挺好的,正好你能安心养病。”
“嗯。”云集慢吞吞地挖着自己那点米饭,没有否认。
云舒本来还想再劝劝云集回家养病,或者自己住过来照顾他。
但是左右一想,到底还是听了丛烈的,没再多嘴。
但云集似乎很清楚他在想什么,不紧不慢地说:“你在学校就好好学习,小学期的成绩也算总绩点吧?”
“嗯,”云舒点头,“刷满了到时候可以提前毕业。”
“学校里的生活没什么不好的,不用急着毕业。”云集知道云舒跟自己走的路不一样,只希望他能活得比自己轻松。
“学校里学的东西都太简单了,没什么意思。”云舒撇撇嘴。
云集只是笑笑,给他夹了一筷子家常豆腐。
云舒一直没出过校门,看事情的眼光很单纯,也不懂象牙塔的好处。
但有些事情不亲身经历,旁人是很难解释清楚的。
过了不大一会儿,丛烈拎着一兜热腾腾的炸串回来了。
云舒两眼直放光,“哇,我学校门口晚上也有这种,超好吃!”
说着他就从里面揪出来一串炸蘑菇,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云集放下手里的筷子,“你刚出去,就是去买这个吗?”
“不是。”丛烈扬扬手里的几盘录音带和书,“梁超帮我送点儿东西来,顺路买了点。”
云集的目光在那几本书上停留了一会儿。
最上面好像是一本小提琴理论教程。
他放下筷子,“我吃饱了,去散步。”
“哥,这个可好吃了,你不吃……”云舒手里的炸鸡柳吃到一半,突然注意到桌子上那盘没怎么动过的同款,声音逐渐小了。
他转头看看丛烈,发现他面色如常地在餐桌前坐下,把云集剩下的半口饭也扒拉到自己碗里,不紧不慢地吃了起来。
发觉云舒在盯着自己,丛烈放低了筷子,冲着摇首摆尾的查小理扬扬下巴,“正好你在,顺便带着它去陪你哥散步。以后你没事儿就来家里吃饭吧,我教你做菜。”
要按往常,云舒一定会吐槽一句“真会偷懒”。
但不知道是不是吃人家嘴软,他看着安静吃饭的丛烈,什么都没说出来,沉默地带着查小理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