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鱼翌日醒来时,已是快要中午。
她颇有些不好意思,因为本来听说留宿的香客都是要清晨起来做早课的,结果她没起来,不过也没人叫她就是了。
正想着,顾宴就过来了。
她给顾宴开了门,边止不住的打哈欠,顾宴手里还拿着一个托盘,里面是清粥小菜,见她看起来十分困倦,便随口问道:“昨晚没睡好?”
温鱼漱口净面之后就坐在了小桌前,努力把昨晚的梦忘掉,她揉了揉眉心,嘟囔道:“那倒也不是,可能起太早了。”
顾宴不由得往后看了一眼大亮的天色。
温鱼:“……”
她默默低头喝粥。
温鱼想了想,又说道:“大人对这里很熟吗?”
顾宴说:“以前来这里上过几次香。”
温鱼心想你肯定在骗我,你要是来这里只上过几次香,我立马表演一个生吞瓷碗,只上过几次香的人会对厨房那么熟,会有一个专属的房间,甚至还能给我开个小灶吗?
但她选择不问。
装傻她在行。
顾宴看她乖乖的低头喝粥,又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放到桌上,温鱼一瞧,杏仁奶糕。
顾宴说:“你爱吃的。”
温鱼眨眨眼睛,不知怎的,指尖有些发颤。
完了,顾宴好像真的喜欢她。
她嗓子好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心脏也噗通噗通跳得厉害,但她现在的想法其实也乱七八糟的,好像有点害羞又有点紧张,脑子里就跟灌水了似的晕乎乎的。
“那个……我们……就是……待会要做什么呀?”温鱼抿抿唇。
顾宴垂眸,道:“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你想见吗?”
温鱼小心翼翼的问道:“那……那你觉得呢?”
顾宴轻笑一想,抬眼看她,“我若说要你去,你就会去吗?”
温鱼鼓起勇气抬头,与顾宴对视,说道:“大人若让我去,我会去的。”
顾宴看着她薄红的耳根,忽然挑了挑眉,说道:“不然我为什么让你陪我上山。”
温鱼不说话了,她沉默吃奶糕。
老实说,这就是用膝盖猜也能猜到这人八成是顾宴的亲生母亲了,虽然她不知道顾宴的亲生母亲是谁,也不知道这人到底经历了什么,但也许是顾宴的原因,她对这个未曾谋面的女人多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感。
清粥小菜很快用完,她收拾好了之后便跟顾宴往寒山寺的后面走去,那里是一个一个的小佛堂,顾宴先进去,一进去之后她就愣住了,这里面只供奉着一个牌位,但是牌位上是空的,并没有写名字。
顾宴神色如常,温鱼尽管一头雾水,但谨慎的没有开口,两人沉默的上完了香,又沉默的离开了佛堂,温鱼不知怎的就有些紧张,直到顾宴开口道:“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温鱼干笑两声,心跳跟抽了风似的,她抿抿唇,嗓音有些发紧,“我……还是不了吧。”
顾宴也不知是失望还是怎么的,只淡淡应了声,两人走到一个拐角处,顾宴忽然说:“你在这等我,我和住持说话。”
温鱼以眼神表示了疑惑。
但顾宴没接话,而是推门进了那个房间。
温鱼带着几分莫名几分紧张,就站在那里等着。
直到门里传来顾宴和一道略显苍老男声的对话。
“上过香了?那便很好,待你身份归正,以后恐怕很难找机会来给你母亲上香了。”
顾宴沉默片刻,道:“若不归正呢?”
住持说:“你明知这不可能,你父皇会给你一个名正言顺的母亲,你的身世,我想你自己很清楚。”
温鱼深吸一口气,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下,心中苦笑。
顾宴说:“若世人知道,我是太后亲子,恐怕我只会被天下人唾骂。”
!!!
温鱼瞬间抬眼,由于过于震惊,她脚下仿佛生了根一般,动弹不得,上一次来寺庙里时的一切都瞬间有了解释,难怪顾宴在这里这么熟悉,难怪上次僧人还说这寺庙是宣善太后出资修缮的,原来……原来是这样。
房内沉默许久,传来住持的一声叹息,“孩子,你母亲她当年并非自愿进宫,她和你父皇早就情投意合,只是天意弄人罢了,身份什么的本就是庸人自扰罢了,你无需在意,甚至于你母亲,她当年是为了保护你才……”
“不,她不是自尽,我已经查到,是长公主亲手勒死了她,就在宫里。”顾宴语气冷淡。
顾宴和住持都不再说话,连风都寂静了起来。
温鱼站在拐角处,望了眼房间,这时恰好有一个僧人从这里走过,温鱼当时脑子里啥也没想,就第一反应是这事不能让旁人知道,二话不说就冲过去拽住那僧人,胡诌道:“小师傅,我在这里迷路了,请问香客们留宿住的院子在哪?”
小师傅给她指了个方向,温鱼一脸认真,“小师傅,实不相瞒,我脑子不太好使,听不懂。”
小师傅:“?”
温鱼面不改色,“我……过目即忘,过耳就不记得了。”
该说不说这小师傅脾气是真好,“既然如此,那我带施主过去。”
温鱼点头如啄米,跟这小师傅走了。
……
禅房内,主持轻叹,“你这又是何必,那姑娘看起来心胸豁达,未必不能接受,你与她直抒胸臆便是。”
顾宴勾唇轻笑:“我可不想让她在我面前逃开。”
像这样,隔着一道门,把该说的,都说给她听,该知道的,都让她知道,这样她起码就不会当着自己的面离开了,那么,自己就可以装作不曾被她拒绝的样子,那他们还是像以前那样。
顾宴深知,温鱼是个聪明人,今日之后,她也会装作什么都不曾知道的样子,从今往后,他们一样查案破案,自己这见不得人的身世,温鱼只会烂在肚子里。
聪明人总是会趋利避害的,就连顾宴自己想想,也觉得自己实在是没什么好的。
何必要选他呢?
直到打开门的前一刻,他还在赌气的想,不管是谁都比他好些,那个程蕴时虽然爱哭了些,但肯定不会欺负她,那个虞斐然虽然脑子不好使,但虞丞相一家,家风清正,也是极好的人家。
可哪怕是这么想,但真正看见廊下空无一人时,他还是站在原地,恍惚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