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
着火了!
他睁大眼睛。
法布尔,混蛋,混蛋!他想要烧死他!连同这间埋藏了无数秘密的房间一起!
苏拉喊叫着救命,但嘴巴里被塞了团布,只能不清晰地呜呜嗯嗯。
他尽可能地挪动着身子,想要离门离得远一点,浓烟滚滚涌来,将他逼到了窗户底下。
妈妈。
爸爸。
哥哥。
他期盼着有人来救他。
但慢慢,他吸入了烟尘,呛咳起来。
渐渐意识模糊了。
他陷入了一个怪异的梦境。
“救……救我!”
“不许!不许你们伤害她!”
锤子砸去。
风暴。
鲜血。
碎裂的木板。
断裂的桅杆。
漂浮的死尸。
所有人都看着他,都看着他。
死不瞑目……
“苏拉,都是你的错!你的错!”
一个男人失却了仪态,大吼大叫:
“你为什么要干扰给海神的献祭仪式!风暴之神坦坎发怒了!水手们也很生气,你毁了我们的一切!”
“但……但神说,他不喜欢。”
一个美丽的妇人用帕子捂着鼻子。“苏拉,天哪,你疯了……”
一个穿着白袍的身影向他伸出了手。
“孩子,到我这来,瞧瞧你,多可怜多迷茫啊……”
“你听到的是邪神的话语,你被邪神诱惑了……我相信你,所以,跟着我,到神殿好好忏悔,重新获得神明的恩赐……”
“很快,你会忘了这些……”
是了,我怎么能忘了?
所有人,无一例外,都不相信我的话。
黑暗、冰冷吞噬了他。
凯兰很奇怪,今晚神殿道路上,竟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难道大家都被召集到了剧场里?
他突然看到一个黑色人影,从主神殿的门口出来。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躲在篱笆后面。
那人没注意到她,从她前面走过。
现在已经是夜里,隔着树叶,她只能看出那人似乎是神殿的奴隶。
一股火油味扑来。
凯兰眸色沉了下来。
她决定去主神殿看看。
然而,当她赶到那里时,已经晚了。
连接主神殿的走廊间燃起了熊熊烈火,之前祭司找了些木匠装了木片来掩盖石壁的破旧,但却成了火势蔓延的催化剂。想来,整个主神殿和附属建筑物都保不住了。
“喂,有人吗?”
凯兰进不了神殿,喊了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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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吗!?”
苏拉忽然从梦境中掉落出来,眼前黑色朦胧中,似乎有点亮光。
一张有点戏谑的脸,闪过了他的脑海。
我不要死,不要死!
他呜呜嗯嗯起来,但是那人的声音像是飘远了。
他的希望一下冻住了。
这时,他忽然想起,身边高处应该有一个花瓶。
他咬着牙,奋力蜷着身子,仿若跳虾一般蹦去,用头狠狠撞击花架。
一下,两下……
架子被撞歪了,花瓶砸了下来,摔得粉碎。
这耗掉了他最后的求生欲念,他没力气地躺在地上。
……来不及了。
他看到火焰烧着了门。浓烟呛得他难以呼吸。
也许不该醒来,也不该挪动位置……现在也许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为了活着那么痛苦,或许死了才好。
毕竟,我是个“罪人”。
本来也不配前往风暴之神的海底神国。
……
剧场内正上演到了精彩一幕。
纤弱少年身着彩衣,唱完了哀怨婉转的一曲,控诉了自己飘零坎坷的命运,双手拿起花剪刺向自己,意图自杀,却在关键时刻被人抓住了手臂。
“既然你连死都不怕,那么与其让仇人拍手讥笑,不如在绞首台上痛痛快快死!”
“但我只是个阉人……”
“你是那位夺取了马拉松会战之胜的英雄的儿子啊。难道因为小人的迫害,你就索性把自己不当人了?若有人拿它嘲讽,那只是暴露他内心的软弱和惧怕!”
……
凯兰喊了几声,没人回应。她打算离去,忽然,后面传来物品碎裂的声音。
没有时间再一扇扇窗户、一个个房间检索过去了!
凯兰看向法布尔的书房,直觉让她果断地攀上窗台,往底下张望,一眼看到了苏拉。
火应该是从外点燃的,而窗口空气流通,烟灰又往上飘,所以爬到窗户底下的苏拉侥幸还活着。
凯兰用匕首狠狠地切向铁栅栏生锈的连接处,握住两根栅栏,一掰,留出一个不大但足以让身形娇小的孩子通过的空间。
门框发出滋啦啦的声音,轰然毁在了火里。
得快点!
她撑住窗台,翻了进去。
苏拉泪眼朦胧,看不清黑夜与死亡之神的使者的模样,但鲜红的双眸,这足以让他确信了。
“我能上神国吗?”
他喃喃问死神,
“九九八十一难你还没经历过呢,这么轻松要升天?想的美!”
那人抓住另一边的花瓶,向燃烧着的门砸去。
花瓶撞击门的巨响和随后的碎裂声,彻底惊醒了苏拉。
他慌慌张张地爬上窗台,来不及看下面有多高就跳了下去,摔落在了草坪上。
之后,他才在惊恐中,将那个声音与某个人对应上。
他赶忙攀上窗台,看到那人还在里头,不由焦急而惊惧地大叫:
“快出来啊!”
凯兰本想从法布尔的枕头下摸出那本笔记本,但却没找到,法布尔似乎换过位置了。
不过,她救苏拉时,无意间发现厚重的窗帘布底下与地毯交界处,露出了纸张的一角。
她顺手就拿走了。
火已经开始烧着地毯了。
凯兰这才转身,从窗户中一跃而下。
祭司花重金,找了木匠装订了白漆木板,反倒成了最好的燃料。火迅速在走廊连着神殿蔓延开来,整个一楼即将付之一炬,
还好现在除我和苏拉外,其余学徒和仆从都在圆形剧场。
不过,里面历史悠久的壁画、昂贵的挂毯倒是可惜了。
早知道应该抢救点,然后藏起来……
苏拉为自己的九死一生,嚎啕大哭。
哭了一阵,他抬头看凯兰。
他惊讶地瞪圆了天蓝的眼睛。
炽热的火光下,他每一寸肌肤和发丝都在折射着银亮和橙黄相间的光,眼眸里仿佛也燃烧着火焰。
就像是剧里对尤拉将军大吼的罗幕尼。
凯兰转头,见苏拉头上半面淌着血,吓了一跳。
仔细看后,发现只是浅表的伤。
“不会留疤的啦,只是多了道浅伤。就算留疤,那个位置也很有男人气概啊。别哭了……”
凯兰无奈安慰道。
但苏拉哭的更厉害了。
凯兰有点尴尬,心想是不是不该提他破相的事情。
然而,苏拉眼中,凯兰的手掌和手臂上有许多细小的血口,因为在掰断铁栅时,一些不平整的切面和铁锈刺入所致。
他心里也跟着痛起来,泪水控制不住涌出。
“别哭了!纵火的人说不定还没走,你是要把他引来吗?”
凯兰忍无可忍的一吼,对方反倒立即收了眼泪。
凯兰:……恐怕是个m吧?
凯兰问了问苏拉经过,神色凝重了。
卢卡?
那个蠢笨的大个子,只听法布尔和他兄弟的话。
法布尔大概疯了,居然要烧死苏拉?
“匕首你拿着,你赶紧回剧场,铂西亚说最后一场戏无论如何你必须上。不在台上时,你尽量靠近克劳德带来的骑士们,尤其是那个最高腿最长的,他一定会救你的。”
凯兰说,也不计较苏拉此时的心情。
“那你?”
“我还有弓箭。”
凯兰说。
苏拉还没来得及询问她头发颜色的事情,凯兰已经不见了,
凯兰熟门熟路地攀上钟楼,她打算叫大家来灭火。
她即将敲钟时,忽地想起了一件几乎快被她忘掉的事情。
第一世时,吉奥好像说过:“当年若不是您放了那把火,我也无缘在我母亲那见到您。”
凯兰放下钟锤。
第三世她偷偷调查自己10-14岁一段空白过去时,曾经有这样的传闻。
曾经,西区有个神殿的小孩玩火,烧死了另一个小孩,连累了当时的神殿掌事祭司,掌事祭司因看管不力而获罪,那小孩也被赶出了神殿。
已知,吉奥一家,当时因为刚搬来王城,没有钱,就住在西区。
已知,‘她’和吉奥一家曾一起生活。
额……不会,真是‘她’干的吧?
不论当年的真相如何,凯兰现在笃定自己十分清白,自然也不想为人背锅。况且,一个来历不明、胆大包天的查金人四处游荡,太过危险。
但她推了下剧场的门,没能推动。
门锁了?
“开下门!喂!”
凯兰用手掌用力拍了几下。里头正上演到紧要的部分——罗幕尼为夺回原本属于他的财产,伪装易容后,混入国王的宴席里——所以,竟没人发现她的敲门声。
凯兰皱了皱眉头。
剧场为保证中央舞台的明亮,故意做小了窗,甚至在一层干脆不设窗,以保证四周的昏暗,里头也是依靠油灯、蜡烛照明。这大概是为什么这个剧场会荒废了——维持它是笔不菲的开支。
凯兰绕着剧场走了一圈,周围没有可供攀爬的梯子或是树。
唯一高一些的物体,就是那尊神像,那是美神雕塑。祂提着花篮,喜悦地看着喧闹的剧场,恍然对另一位姐妹——胜利女神所遭受的火厄毫不在意。雕像离剧场至少二十步远。
这神像以前贴满了金片,因财政拮据,前几任祭司将金片剥下来卖,留下坑洼的痕迹。
似乎可以攀爬。
而女神手提的花篮刚好和二楼同一高度,应该可以站上个人。
她望了眼剧场的小窗格,这时,正好有人把酒杯举起,映着里面的烛火,边缘闪闪发亮。
凯兰注视着那一线亮光。
她有了个大胆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