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溺水的事我会调查清楚。不准再爬树了。你当你是猴子吗?一个女孩子这么粗野……”
凯兰忍不住辩解:“那是因为法布尔……”
“他最近忙着迎接检查,不会再和你计较!既然你精力旺盛,下课后就来帮我准备贡给女神的鲜花,这活那些没文化的奴隶可做不来。”
凯兰若有所思,女祭司这句话其实给了她一个万金油借口来应付法布尔祭司等人。
但女祭司目光仿佛洞穿了她的所思所想:“但如果你借着我名义胡作非为,我也保不住你……听明白了吗?”
见凯兰明白了厉害后,女祭司缓和了神色,让她走了。
“现在很晚了,你在外人看来却是个男孩,有所不妥,回去吧。”
凯兰忙鞠躬告退,走了几步,又想到有件事还没报告,复又转过头,指了指缠着绷带的右臂。
“朵兰大人,我的右臂受伤了,石板还被摔坏了,最近写不了字。”
女祭司此时正准备跪下向女神祈祷,请求对方保佑这个可怜的女孩。又听她提这种要求,顿时气打不从一处来,轻声呵斥:“你的石板,我下次出门时会给你买,别想着一直不写作业。”
“女神一定是将这世界全部的仁慈、美好划成了十分,而九份都给予了所爱的您。”
凯兰高兴得满眼发亮。
“油嘴滑舌!”
女祭司轻拍了下她的额头,她想起了自己的侄子,如今在位的国王奥古斯特。
这对兄妹倒挺像,调皮捣蛋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现在外面战事和叛乱少了,他也常驻王城了,或许时机到了。
女祭司手上从容地碾着玫瑰花,弥补被凯兰用掉的香水份量,心里盘算着何时找机会面见国王。
她从前位驻守在此的女祭司那继承了一段秘辛,也该是时候告知于尤利西斯家的掌舵者了。
凯兰穿过装点着鲜花的拱廊,沿着粉色和蓝色的小阶进入花圃,两侧紫色、樱粉的鬼针草竞相开放,心情甚是清爽。
这时,她听到幼猫的叫声。
她停下脚步,好奇寻去,最后心累地发现苏拉坐在石凳上啜泣。
这家伙连哭声都这么“娇弱”。
他是用眼泪换钱的蚌仙女转世吗?
凯兰有点恨铁不成钢地想着。
铂西亚此时刚恫吓了苏拉一番,让他不敢再打主意到他身上。
见到从女祭司的小神殿出来的人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凯兰那头仿佛马蜂巢一样的头发,竟被捯饬齐了。
乌黑的头发贴着耳畔,正是王城时兴的贵族少年发型。脸廓因为刘海遮挡,变柔和圆润了,
在阳光和百花映衬下,凯兰的双眸亮亮的,像刚采摘的红葡萄。而且,似乎能嗅到甜美的芬芳——这不是错觉!
铂西亚惊讶之极,凯兰竟也用了香水,清甜的玫瑰味中,还有一丝他从未闻到过的清香。
一只大蓝闪蝶轻盈地停在一处肩头,他也不赶,任它去,仿佛那是镶嵌在那麻布短袍上的巨大蓝色宝石。
但他,没有向他走来,而是先去看那个胆小卑劣的家伙。
这让他打了几十遍腹稿的一系列感激之词,全部戛然在舌头上。
是的,现在不是长篇大论感谢的好时机,他们还有共同的敌人。
铂西亚冷静地想。在法布尔祭司房间时,他就萌生了个邪恶的念头。既然已经得罪了法布尔祭司,他绝不愿坐以待毙。
让法布尔祭司死于意外。
这还是他从凯兰身上得到的启发。
铂西亚曾从书中看到,用女祭司花圃里的花和一些常见蔬菜,可以制成一种流行却有毒的香水,只要找到机会,每天熏染祭司的贴身物品,能让他再某一日不知觉间暴毙。
但铂西亚很清楚,光凭他自己,是不可能完成这项毒杀计划的。
他需要胆大妄为的凯兰。
“法布尔,他不会就这么罢休的。”
铂西亚主动走上前,靠近凯兰,用只有凯兰和他能听到的声音说。
“当然不会。”凯兰语气果断。
铂西亚注视着凯兰,眼底泄出了些真实的高兴。
“我有个想……”
铂西亚说到一半,有点恼怒。因为一只蓝翅蝴蝶围着他直打转,他挥手,试图赶走它,但蝴蝶却锲而不舍地绕着他手臂飞来飞去。
铂西亚:……
铂西亚以眼神示意凯兰和他两人到别处商议,凯兰捂着鼻子,有点不想过去。
时下贵族男人们的潮流便如此。某次去元老院开会时,贵族们都是如此做派,还没等到他们在逼仄的室内吵出结果,她就已经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落荒而逃了。
她禁不住又为铂西亚衣服上浓浓的香味打了个喷嚏。
铂西亚注意到了,他眼睛扫过了凯兰的右臂,绷带挡住了那道蜈蚣状的痕迹。
他深深看了凯兰一眼,一言不发,快步走开了。
哎呀,诚意……就这样?
我还以为他会说要请我吃顿饭,好歹我救了他呢。
真是没礼貌的小子。
本准备好接受致谢的凯兰顿时有点失望。
铂西亚快步回到屋内。
他一点都不觉得自己选香水有什么问题。这是贵族该有的风度。
不过,他为了达到目的,可以暂时妥协,主动向别人低劣的品位靠拢。
他动作迅速地换上了今天刚晒好的外袍——还没来得及喷香水。
“凯兰。”
苏拉见铂西亚走了,心里高兴。
他注意到凯兰目光始终落在离去的少年身上,不由出声提醒对方。
凯兰转过头,见苏拉蔚蓝的眸子直勾勾地望着她的伤处。
仿若关怀临终那般爱怜歉然。
而且还是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模样。
她恶寒了下,轻快道:“没事,一个星期就能痊愈了。说起来,朵兰祭司大人仁慈慷慨,你有需要可以寻求她的庇护。”
苏拉扁了扁嘴:“但我不是女祭司的……”
凯兰:“放心,只要你对她恳求……没错,就是现在你看我的这个表情!”
苏拉左右扯着自己嘴角成一条直线,犹豫道:“是这样吗?
凯兰恶趣味来了,逗弄起他。
“你瞧,你即使不哭,也会有人心疼你。你完全可以成为一朵美腻的小白莲。”
“小白莲?”
苏拉茫然。
凯兰高深莫测脸:“这是一种境界。小白莲啊,根长在秽泥里,就算底下污秽不堪,但让别人看到的永远是水面上的纯白花朵,压根不会去想水面下的事情。”
苏拉呆呆的看着她。
走来的铂西亚听到这番话,故意轻咳了一声。
凯兰转过头。
男孩换了洁白的长袍,风带来皂角树叶和阳光混合的清香。
冰雪般的脸上,似乎比以前生动了些,水色的唇勾起时,带了一丝真情实意的友好。
他象牙色的脸庞,也因而变得璀璨之极。竟让前几世看惯了各种想爬她床的美人的凯兰也为之一怔。
真奇怪,印象中,几辈子都没有听闻过铂西亚这个名字。
要知道,王城的男人、女人们,对美丽的追捧,就如同现代爱豆粉圈一样疯狂。
最过分的是,他们颜控严重,时常无视演说者的个人能力。
前世有句笑话“只要雕刻家手艺够好,美神的雕像也能成为穿红袍的元老”。
这小子,如果去角逐青春祭司这种职位,准能逆袭。
在凯兰看着铂西亚出神时,苏拉的蓝眸闪烁了下。
“假清高。”
苏拉蠕动着嘴唇,没有出声。
正在他的对面,一眼看破的铂西亚皱了皱眉。
当然,铂西亚是不会对号入座的。
他只当是苏拉对凯兰的话的概括。
凯兰再迟钝,也在寂静中,觉得气氛有点怪。
她赶忙说:“我们现在姑且算是一条线拴着的三只蚂蚱了,都想让法布尔祭司不要再打我们主意,是不是?”
铂西亚矜持地点了点头,选择无视她前面的破烂比喻。
凯兰耸了耸肩:“办法一,你们俩赶紧离开这个神殿。”
苏拉一听,立刻摇头。
铂西亚皱起眉头,虽然没反对,但也表露出了不认可。
“不是我泼冷水,并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做祭司,这不取决于个人努力,而是家族历史。”
凯兰委婉道。
神殿祭司职位,一直以来被把持在尤利西斯、安茹等重要名门贵族的手中,因为他们都自诩为神的后裔,为神代言是理所应当的。
撇开铂西亚不提,苏拉等一群孩子想成为祭司的可能性太过飘渺。他们没有证据能追溯古老英雄。但各个神殿对外,仍会树立一两个杰出的‘平民’祭司,但事实上,这些平民祭司,就如同各行省和各军队的保民官一样,都是被各大家族的附庸‘内定’的。
苏拉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憋了半天说了句:“但如果不做祭司,我,我也回不了家。”
铂西亚若有所思地看了苏拉一眼,他曾隐约听说,苏拉是因为犯了什么大事,才被家里人送来这个神殿避祸,只是祭司们不提,他也一直没当真,因为苏拉不像是能做出什么‘惊心动魄’的事情。
但苏拉坑害他后,他想法有点动摇了。
凯兰无奈:“你别死脑筋,跟家人说清这些事,就算不回去,他们给你再捐个神殿。以你家的财力,风暴之神的神庙很乐意向你开放。”
苏拉却不肯松口:“凯兰,怎么样让法布尔大人消气呀?”
铂西亚投以不屑的视线。
“那方法你不是再清楚不过了吗?”
苏拉脸涨红了:“你、你……你以为你能高尚到哪去吗?法布尔夸你几句,你就会像乞食的猫一样,拱起屁股主动迎合……”
铂西亚心里感觉被一刺。
“商人果真是商人,读了几年书还是改不了满口恶臭。”
凯兰看情况不妙,赶忙插嘴:“我都说了方法一了,这样太便宜法布尔了,所以,方法二,让法布尔滚出神殿,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