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布尔祭司!请住手!”
一个女人高声喊道,语言里蕴含着沉沉的怒气。
这老女人又来添乱!法布尔狠狠地看了对方一眼,无可奈何放下了鞭子。
“午安,尤利西斯小姐。”
他硬邦邦道,虽然他担任主要祭祀胜利女神的神殿的掌管祭司,但他更信奉太阳神,接受了女人是男人的影子这种观点。但这位女祭司出身高贵,暗地里才真正掌管这个女神神殿的祭祀活动,这让他面对她不够自在。
没男人要的老处女!
法布尔祭司心里恶狠狠地想。
“午安,法布尔祭司,以及,在神殿内,请称呼我为朵兰祭司。”
女祭司走了过来,行了个平等礼仪。
她瞥了眼凯兰,却不提她的事情,而是询问法布尔祭司:”我先是听到警钟,远远见孩子们没有在午休,而是聚在这里大呼小叫,发生了什么?“
“朵兰祭司,你有所不知,我正在惩罚这个行为恶劣的孩子,他不仅屡屡破坏规矩,还敢顶撞我。”
祭司面露不愉,暗示女祭司不该干涉他对学徒们的处置。
“我明白,他确实有点儿调皮。但公平地说,对同一个人同一个错误不能惩罚两遍。无论是祈祷时间外出还是今早迟到,你和我都作出过处罚。而敲钟这事,显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他所为,在钟声响起前,他确实在擦地。这孩子的自我辩护,尽管有点夸张,但不算毫无理由。法布尔祭司,多点耐心和宽容,是女神教诲的美德。况且,刚才我来时,泥瓦工匠们正想跟您商讨修缮墙壁的事情,他们等的有点不耐烦了,因为还有三家神殿要排工期,不过他们的要价是城里最便宜的……你看?”
祭司青着脸,他确实找不到别的理由再惩罚凯兰,而女祭司所说的事情,对他而言更重要。
“好吧,我去见见他们。”祭司狠狠地瞪了凯兰一眼:“不是每次都这么幸运。”
他把鞭子扔给卢克,怒气冲冲地走了。
“你跟我来!”女祭司见他走了,才冷着脸对凯兰说。
凯兰连忙跟在她身后,转头抛给苏拉一个笑容。
她三步两跳跟着女祭司走了,一副得胜将军的抖擞样儿。
一群孩子们看着凯兰的眼神,已经不再简单的探究,有几个还有点敬佩——这人每次把祭司气得倒仰,但又没有受到实质性的处罚。
凯兰的笑容映入铂西亚的眼中。
让他一时间有点愣怔。
他对我笑什么?嘲笑我之前的无能……吗?
他左右两侧两个梨涡儿就像是用手指按压下的蒲公英。
铂西亚想到这儿,忽然意识到自己在观察什么,有点不自在地将视线投往别处,
一个躲藏在人群最后、仿佛老鼠般的男孩的身影撞进了他视线。
苏拉眼圈红扑扑,湿漉漉的,脸上笑着,门牙都露出来了一些。
一副痴傻样。
铂西亚跟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正好见到凯兰竖了根大拇指。
他这才明白过来,凯兰那个笑容根本不是给他的,而是给这个把自己坑进法布尔房间的家伙的。
铂西亚心头不快起来。
他走到苏拉面前,对方看到他时,眼神复杂,竟躲闪着退了一步。
果然是他。
铂西亚牙关紧咬,拳头捏得很紧。
屋内萦绕着一股芦荟和玫瑰的混合香味,惹得凯兰连打了两个喷嚏。
“朵兰大人,我想我是个伤员。”她哀嚎道。
“我瞧你挺有精神的。”
女祭司冷冷应道,她下巴埋在紫色滚边的高领中,仅仅露出一条刚硬的唇线。
手指却轻柔地将淡黄色的药膏在凯兰的手臂涂抹开。
凯兰环顾四周。女性的审美与古板的教条仿佛达成了某种默契,家具虽不多,但胜在精巧。墙上、地面挂或铺着编织毛毯。
挂毯是一幅画。母狼侧卧在河流边,冰蓝色的眼睛柔和地望着吮吸着狼乳的男孩,背后是巨大的圆月,将一狼一孩的毛发照得霜白。
凯兰很熟悉这个神话故事,吉奥为她讲过:第一代国王罗幕尼尤利西斯,被遗弃在森林里,这时,胜利女神帕米拉娜化做母狼,抚养了他。后来,罗幕尼回到自己的部落,并夺回了权力。天灾降临,母狼再次出现,指引他和他的追随者们,来到了这片大地,建立了第一个城市,并以他的名字命名,也就是现在的王城罗幕尼城。后来又由这个城市向外扩张,一个个行省相继纳入版图:橡木、阿泰山、风暴、南部、黑夜……最终形成有诸多行省和民族的国家。
凯兰突然想到,这个时候的吉奥,好像刚来王城吧?以他才华,也许很快就能在元老院做书记员了。
凯兰期待着和旧友相逢。
“你在想什么呢?”
女祭司喊了几遍凯兰的名字,发现这孩子竟然出神地望着挂毯一动不动。
她顺着视线看去,落在了母狼和男孩上。
本来想训斥她一顿的心,一下被重重弹了下,感到了几分疼痛。
是从罗幕尼,想到自己了吗?
女祭司放弃了原本对她行为的一堆批评,默然将碗里的黑色药膏抹在了她的头上。一股鱼腥味混合薄荷的奇怪气味涌出。
“朵兰大人,您这是做什么?”凯兰无奈道。
“小糊涂,我上次不是教过你吗?你要及时补染。”
凯兰愣了一下,才想起自己穿越后始终不变的“设定”。
银发,红眼。
她刚穿越时,善用权力,泡了天然温泉,出来对着镜子研究宽袍扣儿时,差点被自己吓出心脏病。
她瞥了眼工作台上的黑色植物,意识到女祭司正是用它们做出了染发剂。
她在王宫内曾经觉得外貌无足轻重,但经历多次被刺杀、周围人的怀疑目光后,她听从吉奥建议,假装“‘少’白头被治好”,实际长期使用染发剂。代价是只要洗头,头发掉很多。
凯兰侧着头,看着女祭司的手在她头发上抓来抓去。
女祭司也姓尤利西斯,是我的姨母,为什么她会在这个偏僻的神殿当祭司?如果想侍奉神明或不想结婚,身为王族的她完全可以做尤利西斯神庙的女祭司,还能享有不少特权。
“认真看着我处理染色草,我不可能帮你一辈子。”
“好的。”凯兰乖巧回答,她确实不知道染发剂怎么制作,以前一向是参谋吉奥负责。
对了!等我学会这个后,我可以研发点新颜色,培训些tony老师,引领下这个世界的发艺潮流,我也能日进万金,买更多的庄园,雇更多的人手!
凯兰喜滋滋地想着。
“你笑什么?”
“不,没有!”
“你这头发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么短?”
凯兰撂了下耳畔的碎发,自得道:“很时尚吧?”
这可是几年以后王都少年们的流行发型!
是她结合穿越前某国小鲜肉的发型复原的,之后成为了王都的潮流!
不过,克劳德太老古板了,有一回,他看到后,当场拔出那把剑,给她刷刷削成了板寸!
当场吓得她差点尿了裤子,还以为他要砍死她!那老古板还放话,如果她再留这种头发,见一次斩一次。
凯兰一边心里吐槽着前老师的丧心病狂,一边很不见外地将女祭司放在桌上的天然玫瑰香水,使劲拍在头发上。
“时尚?”
女祭司重复了一遍,眼神一厉,将凯兰的手移开,手里剪刀咔擦咔擦几下,把凯兰辛辛苦苦经营的潮发,剪成了无趣的齐耳妹妹头。
“时尚都是些下流的东西。”
她淡淡道。
凯兰傻了。
这、这、这……
所有祭司,都缺少了欣赏美的眼睛吗?
朵兰祭司注意到孩子抿着唇,似乎想把委屈憋在眼底。
她坚硬似冰的嘴唇微微松动了下。
“凯兰,世间的人不乐意包容另类。”
凯兰心里呵呵,谁来定义另类?如果街上到处是红毛绿毛粉毛,白毛也就一点都不奇怪了!
女祭司将工具整理好后,坐在她身边,说起正事:“刚才苏拉跟我说,他听到有人密谋要栽赃给你,好让你被赶出神殿。是把你推进浴室水池里的人吗?”
“不是法布尔祭司吗?”
凯兰徉作惊讶。
女祭司轻敲了她额头一下:“你别耍滑头。我知道你是看不惯法布尔,但你也别太过火了。如果法布尔真写信给你父亲,你就不一定能安然呆在这儿了。尤利娅和你父亲本就感情不好,而如果这事捅到你父亲那,他会抓住这个来要挟你母亲离婚。”
得了吧,我母亲也不见得对这桩政治婚姻多期待。他们离婚手续怕是早就秘密办好了吧?
我记得我那位‘母亲’着嫁妆和情夫去外省隐居,‘父亲’迎娶小三后人财两空。这对夫妇,全程连唯一儿子‘凯兰朱利叶’,改名换姓成了‘凯兰特尤利西斯’,都不知道。
“不久会选一批小祭司去参加明年二月的除厄仪式,我会想办法让你籍此离开神殿,在路上做出点意外,然后你和你母亲一起回橡木去住一阵子。且忍耐些,万不可再跟法布尔起冲突。”
凯兰再三保证自己会老老实实。
女祭司垂眸看着女孩,她觉得凯兰自打落水起,便像是换了个人,若非刚才,凯兰用玫瑰味香水遮挡染发剂气味的偏好、以及和她谈话时重读的偏好都证明了还是她的凯兰,她就要举办仪式为她驱邪了。
是叛逆期到了?
女祭司有点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