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倾坐在房中的梨花木的圈椅上,低眸思忖,左思右想心绪不得安宁,她站起身唤来丫鬟拿了她斗篷外衣披上也去了外面。
她已嫁做人妇,倒不必像闺阁小姐那般不能随意出门了。
霍倾让人备了马车,询问了下人姜淮元平常最爱去的地方,又派人去了她平时的酒肉朋友那里,可都找遍了也未有姜淮元的踪迹。
霍倾坐在马车上听着下人一个个来报,心中不免担忧了起来,难道出城了?
霍倾掀开马车帘子,望了一眼大街上人来人往的路人,对外面的下人道:“去城门处打听一下,少爷有没有出城。”
一炷香后,来人回报,没人看到姜淮元出城,但王管家带着人出城了。
城外,已近日暮,天阴沉的不像话,云层也愈积愈厚,似有大雨要降下。
道路两旁的林中落叶,积攒了厚厚一层,最底下一层被早几日的雨水侵蚀后又无日光照晒,已有腐烂发霉的迹象。
霍倾从马车内往外看去,有三两个农人正在捡拾掉落的细木好回去烧火煮饭,霍倾将帘子降下,对着外面驾马车的下人道:“去丘定山附近的月老庙。”
马车行走了半个多时辰,停在了废弃的月老面前。下人搬来小兀子放在马车一侧,等着霍倾下来。
霍倾下了马车,雨便滴答的开始落下,下人撑开伞为其遮挡。霍倾看了一眼,道:“我自己来吧。”
霍倾一手撑着桃木花伞,一手微提浅蓝色的华锦裙摆,站在月老庙前。
月老庙不大,但已废弃便无人修理,里面杂草丛生,残壁断瓦,角落里到处都是蜘蛛网和听到动静便快速逃离的小虫子。
霍倾让人在外等着,她自己进去。
霍倾脚步轻盈,踩在杂草尘土之上几乎无声,她走近半挂的破门之处时,天空忽闪一道雷光,照亮了昏暗的月老祠内。
“你……”
团坐在月老祠内的草垛上的姜淮元愣神的看着来人,那身量,那眼神,以及雷在空中炸响,那晚模糊的记忆,在这一刻涌上心头。
霍倾难道是那晚的黑衣贼人?
晨起醒来的时候姜淮元便在思索这个问题,但总觉得霍倾柔柔弱弱的,不像是会打打杀杀飞檐走壁的贼人。
“夫君。”
霍倾开口,声音清冷,如那日在她耳边似鬼魅般说话的语调‘百步之内我便可取你性命。’似是故意要让姜淮元记起她来。
“你、你怎么来了?”姜淮元身子瑟缩了一下,下意识的单手扶地,想要起身逃离般。
方才雷闪交加,让她忆起月余前的事情,此刻心中乱作一团,怔楞了片刻后,连一声娘子都没能唤出。
“我不能来吗?”霍倾又换作寻常温柔的语调,接着又道:“父亲罚你我在府中闭门半月,现下可以回去了。”
姜淮元被这温柔的语气又拉了回来,面前的人还是那个柔柔弱弱的霍倾。
“父亲为何要罚娘子?”事是她一个人作出来的,这与霍倾并无关联。
霍倾目光温和,盯着姜淮元看了片刻回道:“我与父亲说你去青楼,是为了帮我寻张家的脂粉。”
姜淮元面上一怔,霍倾为何要帮她?还将自己也牵连其中,这于她并无好处。
姜淮元怔楞片刻后又想到霍倾居然寻她寻到这里,心里又泛起嘀咕。
“娘子怎知淮元在此处?”
她可是徒步两个时辰才来到这里的,王管家想找她,势必得劳累一番。
霍倾看着她,眼底闪过一丝疑惑,但顷刻便消失不见,她回道:“下人说夫君曾有外出过一段时日,就是栖在这月老庙内。”
姜淮元无意识的低眸看着手中的精致的镂空蛐蛐笼子,这是她出来前去拐到书房拿出来了,方才还抓了一只蛐蛐,此刻正啾啾的叫着。
“夫君,不随我回去吗?”霍倾看着姜淮元又恢复了寻常般神情。
“哦,好,我这就跟娘子回去。”姜淮元此刻稳住了心绪,霍倾的语气又温柔了起来,许是自己想多了,记忆发生了错乱,霍倾这样柔柔弱弱的样子,哪里像个会持剑的人。
姜淮元站起身,霍倾为她拍打了身上的灰渍,准备帮她整理身上已经脏乱了的袍子时,姜淮元道:“我自己来,莫要染脏了娘子的衣裙。”
“不妨事。”霍倾没有停手,继续为她整理衣袍。
姜淮元趁着霍倾未看她时,多看了她几眼,正好与霍倾抬头看她之时眼神撞在了一起。姜淮元也不知为何,她和霍倾对视不得,才碰撞到一起她便移开了目光。
“好了,走吧。”
霍倾看到姜淮元躲闪的目光,也不多问什么。
姜淮元抿了抿唇,看着霍倾去拿方才放在一边的桃木花伞,点了头伸手去接伞,道:“我为娘子撑伞。”
霍倾点头轻嗯了一声将伞交给了她,两人并排行走,外面雨势已经大了,霍倾只带了一个丫鬟和一个驾马的下人。
才出了月老祠的破旧院子,便看到一路冒雨前来的王管家她们,到底是年老了些,不如姜淮元这般年轻的身体奔走有力气。
姜淮元看着气喘吁吁,衣衫肩头也淋湿了的王管家,她还未开口,王管家便挥手对下人道:“抓起来。”
说罢几个人便准备动手把姜淮元抓住,但人方过来,便被霍倾呵斥住了:“谁敢!”
下人迟疑,回头张望王管家,王管家摆着脸,不说话,与之对峙。几个下人又准备动手之时,霍倾不算温柔的语气道:“王管家,你是姜府的老人,他们不懂规矩,连你也不懂吗?”
王管家面露疑惑,不解的问道:“小人不知犯了何错?还请大少奶奶示下。”
“你既知自己是下人,还毫无尊卑,见了主子不知先问安吗?”
王管家显然没有意识到这方面的问题,他在府中横行惯了,以往姜淮元都是束手就擒,如今有了夫人替她说话,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王管家面色露了几分难看的神情,而后才不情不愿的躬身行了个礼道:“给大少奶奶请安。”
几个下人也麻利跟着行礼,但霍倾并没有回话。姜淮元倒是站在一旁不说话,她心中有事。
王管家如此对她,她已经习惯,霍倾疾言厉色管教他们,那便由着她。她怂惯了,霍倾若能在下人面前树立起威严来,连带着她也是受着好处,那自是好的,若不然只能和她一起怂着。
许久霍倾都没有回话,王管家抬头看了一眼,霍倾正侧身在为姜淮元整理衣襟处的褶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