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三爷最烦吞吞吐吐的人,冷冷的说了一句:“说。”
“我买通的,是林府一个年长的嬷嬷,那嬷嬷说,林晚晚在府里的时候,胆小如鼠,便是见到略有些身份的大丫头,都低着头不敢说话。”莫廉神情也有些迟疑,仿佛是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在说什么。
胆小如鼠?不敢说话?
白三爷笑了笑,这怎么可能?就刚刚这位林晚晚姑娘,还跟自己在这儿演神仙呢。
她哪里是胆小如鼠,她就快胆大包天了。
“想是他们不常见着,故此乱猜的吧。”白三爷拢着衣袖,随口说了一句。
没想到,莫廉却摇了摇头:“我也这样以为来着,当时没觉着怎样,依着将军的话,我又留意了将军府的动向,将军府的人同我说起林晚晚,也说她窝囊的很,宰相夫人原是顾着脸面,给她备了一份嫁妆的,可人没等出府,这嫁妆就被姐妹们给分抢了。”
白三爷正准备喝茶,茶盏都端到嘴边了,愣是停了下来:“分抢?”
“是啊。”莫廉也觉得好笑:“所以林姑娘到咱们府上的时候,只带了两个空箱子,实际上什么都没有,被撵出去之后,这事儿被将军府里的人笑了很久呢。”
白三爷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事情的怪异之处,他看了看莫廉,眼神中带着试探:“所以你觉得,她不是那个林晚晚,是吗?”
莫廉两只手用力的摆了摆,不肯说话。
他才不说话,他什么都不敢说。
白三爷自己想了想,觉得这个猜想虽然没有问题,但是整个过程需要有破绽才行。
林晚晚进府的第一日,她应该就是见过秦姨娘和白青青的,而后这两个人都没有表现出异常,要么就是他们想多了,这只不过是林晚晚性情转变而已。
要么,就是这个人在入府之前,就被换掉了。
可这样的目的是什么呢?七爷看穿他们假死以诱噶纳尔深入的计谋了?
白三爷百思不得其解,最后想不到什么线索,索性也就放弃了,喝了口茶,看见莫廉还垂手在那里站着,这一路奔波,他也辛苦了。
白三爷原想让他回去休息,可是不经意之间,觉着莫廉眼神飘忽,像是有什么心思一样。
这个莫廉,跟着他很多年了,便是一举手一投足,他都能知道莫廉在想些什么,如今站在这里这么心虚,肯定是有问题的。
白三爷装作随口一问的样子,问出了自己最担心的一个问题:“你这一趟,有没有惊动到什么人?”
莫廉攥紧了拳头,努力让他看上去更加平稳一些:“这一次连续跑了相府和将军府两处,又去了云家,想来是没有惊动到什么人。”
“嗯。”白三爷将信将疑的应了一声,虽然觉得莫廉的话可信度不高,但又没有什么确切的证据,便放他走了:“你去吧,奔波了这么些时日,也该好好休息休息了。”
“是。”莫廉如蒙大赦,慌忙应了一句,掉头就往外走,只觉得自己心脏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可谁知刚走到门口,白三爷在身后忽然说了一句:“等等。”
只这两个字,莫廉转过身的时候,几乎就要跪下了,但是看白三爷神色自然,他微微坚持了一下:“将军有什么吩咐。”
“以后不要称呼将军了。”白三爷每一次听见这两个字,心里都会厌烦的很,他停顿了一下,又说道:“你有时间,教一教胜哥弓箭,他念叨好几回了,我也应了夫人,你需用心才行。”
“属下明白。”莫廉抱了拳,快步退出了白三爷的房间,越看他这幅心虚的样子,白三爷心里越没有底。
甚至有点儿后悔派莫廉去做这件事了。
等到门关上了,白三爷拢了拢烛火,目光落在了那个小瓶子上。
这是云府秘制的毒药,毒性虽然强,可发作起来却不猛烈,可在睡梦中取人性命,他求这个药,也有一段时日了,如今竟真的到了手。
三年前,他差一点战死在沙场上。
和这一次故意作圈套,既套叛徒,又套异族的战死,是不一样的。
那次,噶纳尔族不知道在哪里找了一个狠辣无比的阵法,摆阵在两军阵前,无人能破,当时他有旧伤在身,所以迟迟没有出战,直到手下的将领非死即伤,他才不得不出旗上阵。
他的武功,不是两军阵前厮杀出来的,是他师父仓季在军中,手把手教出来的,无论对阵还是单战,他从未惧怕过谁。
可只身入阵之后,他才知道这阵法的玄妙之处,身在阵中,仿佛身处浮屠塔底,他拼力厮杀,最后找出阵眼,一举破阵。
可谁知,破阵之时,他被一根银针所伤。
至今白三爷都不知道这银针是从何而来,因为破阵的时候,所有守阵的噶纳尔族人,都已经死了。
他不敢相信,但并不代表没有发生。
这根银针刺入了他背部的尚元经。
更坏的消息是,这根银针带有剧毒,他的师妹海沧原不想告诉他实话,在他再三逼问之下,才吐了口。
这毒药若是进入别的地方,甚至脏腑,海沧都能救回来,唯独进入尚元经,她束手无策。
尚元经是奇经八脉汇聚之处,且这毒素不强,它不会要了白三爷的命,只会让白三爷的奇经八脉无法运行。
“习武之人,气劲穿经脉而过,经脉被这毒侵蚀,就仿佛一块生肉变成了熟肉,一根藤条中间烂掉,气劲无法行走。”
这是海沧的原话,白三爷用了整整七天,才明白究竟是什么意思。
然后用了三年的时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气劲一点点散去。
没有气劲,聚不起内息,就连他之前的那把剑,现在他都提不起来了。
上阵杀敌?
他也就只能用自己的死,把噶纳尔一族拉下马了。
于是,他们谋划了将自己一点点推到对战噶纳尔族一军的最高将领,在忽然死亡的整个过程。
这三年的时间,白三爷自杀的念头越来越重,他从来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过。
直到看着这瓶药,他此刻满脑子想的,竟然只有一件事——
林晚晚的钱。
还没有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