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舜音发现墨醉白换了一个面具,她偷笑了很久,直到用早饭时还笑个不停。
“阿姊, 你在笑什么?”琉铮端着瓷碗,喝了一口鲜虾粥,疑惑地看着舜音。
舜音抿唇轻笑, 瞟了一眼墨醉白,声音里依旧夹杂着笑意,“我啊笑外面的蝉鸣声。”
微弱的蝉鸣从窗外传进来,琉铮仔细听了听, 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他好奇道:“蝉鸣声有什么可笑的?”
“不止蝉鸣声可笑, 那外面池塘中的荷花,还有那屋檐下的燕子, 我现在看了, 都能笑出来。”
因为她想笑, 世间万物便都变得讨喜。
琉铮不解,墨醉白却没让他有继续追问的机会,低声道了一句,“食不言。”
琉铮只好老老实实闷头吃饭。
舜音含笑, 在桌子底下偷偷踢了墨醉白一下, 墨醉白往旁边挪了挪,假装无事发生。
用过饭后,舜音让琉铮回去换一身新衣裳, 她已经选好锦服给琉铮送过去, 今日要正式把琉铮介绍给众人认识, 她必须要把琉铮打扮得气宇轩昂。
琉铮离开后, 舜音兴致勃勃地站起来, 去梨花木的柜子旁选了一身素浅的月华裙,到屏风后换上。
待她从屏风后出来,墨醉白抬眸看了她一眼,“今日的主角是琉铮,你跟着换什么衣裳?”
“我高兴嘛,我今日的身份是铮儿的阿姊,绝对不能给他丢脸。”舜音坐到妆奁,对冰兰道:“给我梳个好看的发髻。”
“好嘞。”冰兰看着镜中的舜音,笑道:“小姐今天穿的衣裳飘飘若仙,奴婢给您梳一个飞仙髻,搭配这身衣裳正合适。”
舜音满口答应下来,墨醉白无奈的看了一眼她们主仆二人,低头喝茶。
冰兰手指灵巧,飞快给舜音绾好发髻,拿出精致的匣子,放到舜音面前。
“小姐,今日戴哪支钗?”
舜音目光在匣子里的钗环上一一掠过,最后拿出那支别致的芙蓉钗,轻轻抚摸一下,抬眸对墨醉白道:“你过来给我戴。”
墨醉白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芙蓉钗,拿在手里轻轻转了一下,抬眸看她,“为什么之前不戴?”
舜音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有发现的骄矜,“我想让你亲手给我戴。”
墨醉白勾唇,将芙蓉钗戴到她的发髻上,如成婚那日为她戴上芙蓉花一般。
冰兰不知何时已经退了出去,屋内只剩下他们二人,静悄悄的,只有蝉鸣声不时传进来。
舜音看着镜中的自己,目光落在发钗上,眉眼弯了弯,却只是总觉得好像少了些什么,有些单调。
她想了想,翻出一支朱砂笔,回眸看向墨醉白,“我看你昨日那荷花画的不错,不如你再帮我画个花钿,如何?”
旁人总喜欢用金箔或者茶油花饼剪出花钿的花样,贴在额前,她却总喜欢直接用朱砂笔画上去,那样颜色更娇艳,也更鲜活。
墨醉白接过朱砂笔,俯身看向她白皙的眉心,“你不怕我给你画个乌龟?”
舜音后悔了,连忙想跑,“还是算了吧,我自己画。”
墨醉白按住她的肩膀,声音低沉,“别动。”
舜音定住,墨醉白拿着朱砂笔,俯身在她眉间细细的描绘起来,目光沉稳。
舜音揉搓着搭在腿上的浅色披帛,紧张看着他,“你不会真的画乌龟吧?”
墨醉白勾起一边唇角,“你自己感觉一下,猜猜我画的是什么。”
舜音闭上眼睛,细细感觉着朱砂笔描过的痕迹,不像是画乌龟,但她猜不出墨醉白画的是什么。
墨醉白动作顿了一下,舜音双眸紧闭,羽睫轻颤,此番情景若是被旁人看了,倒像是在索吻,他这才意识到两人靠的极近,呼吸可闻,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舜音睁开眼睛,“怎么不继续画?”
墨醉白抿了下唇,继续画下去。
微风从支起的楹窗吹进来,舜音鬓边的几缕发丝被吹到面庞上,墨醉白顺手帮她捋到耳边,他眉眼低垂,脸上的面具坚硬而冰冷。
舜音看着他不自觉走神,呆呆看着他露出的眼睛,每当墨醉白靠近,她总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好像这双眼睛,她已经在心里描摹了千万遍。
“好了。”墨醉白直起身,端详着舜音眉间的花钿,满意地收回手。
舜音转头望向铜镜,镜中的她眉心多了一抹朱砂红,花瓣舒展,竟是一朵盛开的合欢花。
辰时末,众人在草场聚集,各自坐在遮阳棚下,大家翘首看着草场上的年轻公子们,目光期待。
这是每年的惯例,来景云宫的第一天,适龄的世家公子们要进行一场蹴鞠比赛,谁能拔得头筹,就能得到庆陵帝的奖赏,算是给此次出行添个彩,大家平时在京中拘束惯了,难得有热闹可看,对这场比赛都很期待。
墨醉白和舜音姗姗来迟,身边跟着琉铮,他们从门口走过来,草场的风吹到他们的身上,自带一股潇洒,众人不自觉地望过去。
墨醉白和琉铮一个身姿挺拔,一个少年风流,很是惹眼,舜音走在他们中间,本就明艳的容貌被衬得更加娇美。
她身上穿的月华裙,有风掠过时,如皎洁月光,灵动飘然,青丝挽成飞仙髻,头上只戴了一支芙蓉钗,周身颜色极为淡雅,远远望去,唯有她眉间一抹朱砂花钿,灼灼其华,映得娇颜如花,平添了几分秾稠艳色。
三人在看台分开,琉铮今日要上场比赛,需要提前去草场准备,墨醉白要去庆陵帝身边,舜音一个人去了女眷们待的地方,贵女们都聚集在那里。
她还未走近,就有贵女热情的对她招手,舜音望了一眼,见那里围坐着的都是熟悉的面孔,其中有她以前的闺中好友沈春禾和丘玉格,沈春禾和丘玉格是一对表姐妹,她们前段时间回乡祭祖,最近才回京。
舜音含笑走过去,被大家围在中央,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旁边的桌前坐着花明疏等人,自从李子妩离京后,贵女们就只剩下两派,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倒是相安无事。
贵女们凑到一起,免不了谈论珠钗首饰和胭脂水粉,丘玉格看到舜音头上戴的芙蓉钗,忍不住夸赞道:“你这发钗好生别致,是在哪里买的,我怎么不知道京城中还有这样厉害的匠人?”
贵女们纷纷看向她头上的发钗,都露出羡慕之情,夸奖了起来。
她们都不缺财帛,对她们而言,名贵的首饰很多,但样式独特的却是千金难求。
舜音抬手抚鬓,轻轻笑了笑,没有隐瞒,直言道:“是我以前常去的那家工坊做的,不过花样是我夫君亲自绘制的。”
大家安静了一瞬,都有些讶然。
她们一直以为舜音当初选墨醉白做夫婿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所以从来都不敢在舜音面前提起这桩婚事,如今她自己主动提起墨醉白,从神色看似乎并无回避之意,她们不由有些摸不准她的态度。
大家夸赞了几句墨醉白独具匠心,又夸起了舜音眉间的花钿,舜音只轻描淡写道了一句是墨醉白给她描的。
大家这次是真的错愕了,墨醉白那样一个高冷孤傲的人,竟然会给娘子描花钿?
她们以前一直觉得墨醉白冷心冷情,像不食烟火一样,一直都是心中畏惧的,如今从舜音口中听到的他,好像跟她们认知里的那个墨醉白一点也不一样。
她们心中的胆怯少了一些,好奇地问起舜音婚后的事,舜音知道她们并无恶意,捡了一两样稀松平常的事给她们听,她们都还未出嫁,不由听的津津有味。
沈秋璇坐在隔壁,一直竖着耳朵偷偷听她们说话,听到这里忍不住怀疑,舜音的婚后生活听起来好像跟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蹴鞠赛快开始了,大家顾不得聊天,一起站起身,跑到看台上远远观望,舜音也被贵女们拉了过去。
舜音身上的月华裙腰间褶裥极密,衬得她腰肢纤纤,盈盈不及一握,站起来的时候极为显眼。
五皇子萧若风坐在庆陵帝身侧,看着舜音的方向,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对墨醉白道:“你媳妇的腰怎么比旁人细那么多?”
墨醉白面色一寒,冷着脸看向他这位仅剩的皇叔,“王爷闲着没事还是少盯着别人的媳妇看。”
萧若风噗嗤笑了一声,面上是丝毫不以为意的懒散模样,“你自己不解风情,白白浪费了小娘子的好春光,我多看两眼怎么了?你家小娘子不也正盯着其他汉子看么?”
直到庆陵帝不悦的望过来,萧若风才悻悻收了声。
墨醉白抬眸望去,舜音跟众多贵女一起站在看台上,远处年轻公子们穿着短打,露出结实的手臂,每一个都各有风姿。
他明知她在看琉铮,还是忍不住抿了抿唇,眸光幽幽。
庆陵帝笑呵呵的望着年轻人们,转头问墨醉白,“你这次还不参加?”
墨醉白以前做皇孙的时候,经常拔得蹴鞠比赛的头筹,是个中能手,可自从他换了身份,为了不引人注意,就再也没有参加过蹴鞠赛了。
萧若风在旁边说着风凉话,“他怎么可能参加,这些年来,我就没看他参加过,恐怕是根本就不会踢蹴鞠。”
萧若风自己是个病秧子,手底下却养着一帮蹴鞠能手,他平时最喜欢看蹴鞠赛,此次草场上甲队的人里就有不少是他的手下。
墨醉白目光扫过萧若风,抬头看向舜音,倏尔道:“陛下,臣参赛。”
庆陵帝和萧若风都有些惊讶。
墨醉白挽起袖子,直接上了场。
今天比赛的队伍一共分为两队,一队是以萧从恕为首的甲队,队员是萧从恕和萧若风各自的手下,一队是琉铮所在的乙队,这支队伍里都是勋贵子弟,他们平时都是到处玩乐的纨绔,根本不擅长蹴鞠,基本每年都输,只是碍于庆陵帝的吩咐,才不得不上场走个过场,根本没抱能赢的希望。
墨醉白走过来的时候,两队战火正浓,萧若风那几个手下是专门养来踢蹴鞠的,一个个傲慢无比,根本没把这群纨绔子弟看在眼里,这群纨绔平时都是家里的小霸王,哪里受过这种气,一个个怒不可遏,可偏偏赢不了人家,只能嘴上还击几句,所以还没上场周围就蔓延开了硝烟味。
墨醉白既然要上场,江非自然也跟了过来。
虽然有他们二人的加入,纨绔们还是没觉得自己这队能赢,毕竟他们对自己的水准还是心里有数的,他们只要能坚持到比赛结束,不累的躺下,就已经很好了。
萧从恕看到墨醉白,眼睛轻轻眯了眯,不冷不热问:“九千岁今日怎么有兴致亲自下场比赛?”
墨醉白抬眸,从萧从恕眼中看到了一道不易被人察觉的敌意,他轻轻挑了挑眉,抿唇未言。
江非见他不想开口,习以为常地替他回答,“这不是有人看着么?”
他朝着舜音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嬉笑道:“这娘子在看着,做夫君的总得表现一下。”
萧从恕面色一下子变得阴沉,冷冷看了江非一眼,看得江非一愣。
他转而看向墨醉白,眼睛里彻底没有了温度,“既然九千岁有雅兴,不如我们今日便好好比一比。”
墨醉白系着袖子上的绳扣,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乐意奉陪。”
江非莫名觉得周围的硝烟味比刚才更浓了。
比赛即将开始,两支队伍面对面站成两排,萧从恕跟墨醉白对视着,全都面无表情。
琉铮站在墨醉白身侧,萧从恕余光扫过他,他全身绷紧,微微低了低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眸。
比赛很快开始,萧从恕队伍里都是老手,一上来就先抢到了球,占据了主导地位,萧从恕在队友的辅助下率先进了一球。
看台上传来热烈的欢呼声,舜音夹杂在人群当中,目光复杂的看着场上的比赛。
沈秋璇瞥了舜音一眼,阴阳怪气道:“长孙小姐,九千岁以前可从未参加过蹴鞠赛,这次为什么突然下场,不会是你为了面子,故意让他去给你脸上增光的吧?”
不待舜音说话,沈春禾就替她反唇相讥道:“还能是为什么?当然是为了表现给我们舜音看的,九千岁以前不上场,那是因为以前没有媳妇,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整天打听什么,人家夫妻的事你少管。”
舜音莫名心虚,她可不觉得墨醉白会为了她下场比赛。
沈秋璇轻嗤:“只怕是不自量力,以前年年都是甲队胜,今年恐怕也不会例外。”
这次没有人辩驳,毕竟这是事实,两队的实力差着实是过于悬殊。
沈秋璇得意洋洋地看向舜音,“俗话说小赌怡情,不如我们来下个赌注,我赌甲队胜出,长孙小姐,你敢赌乙方胜么?”
舜音转眸看她,眼神淡漠却语出惊人,“要赌就赌大的,小赌有什么意思?”
看在墨醉白早上帮她画花钿的份上,她就赌墨醉白胜吧,毕竟琉铮也在乙队,俗话说输人不输阵,如果真输了就三个人一起输。
“行,等会你可别后悔。”沈秋璇有恃无恐,转头看向其他贵女,“还有谁要一起?”
其他贵女纷纷下注,大家一起凑个热闹,只有花明疏看了舜音一眼,没有下注。
舜音紧张地盯着墨醉白,目光跟着他移动,现在可不止关系到输赢,还关系到她的钱袋啊!
墨醉白像有感应一样,抬头看了一眼舜音的方向,倏然展开猛烈的进攻。
他身形变化莫测,跑动间速度极快,江非和琉铮本来就是从小跟着他的护卫,跟他配合默契,他们联手,很快扳回一球,扭转了战况。
场上一片哗然,大家震惊过后,爆发出了强烈的喝彩声,连续几年都是甲队赢,大家本来以为这场比赛没有悬念,所以只想看个热闹,现在不由都激动起来。
纨绔们激动的跳起来欢呼,纷纷来了斗志,他们不敢跟墨醉白击掌,都跑去跟琉铮和江非击掌,场上一片热闹。
萧从恕眼神阴郁,冷冷看了队友们一眼,队友们吓得不敢出声,身体都有些紧绷。
庆陵帝看了一会儿,发现墨醉白为了避免在比赛激烈时会不自觉使出以前熟悉的招数,竟然在用左脚踢蹴鞠,难怪刚开始他没有发力,原来是在找感觉。
他不由轻笑,他这个孙子,做事向来滴水不漏,从小就让人省心。
随着战况越来越激烈,甲队和乙队你来我往,谁也不肯服输,两方竟然打成了平手。
看台上的观众分成了两派,一派支持长胜将军甲队,一派支持新崛起的乙队,这个时候大家都不再顾及身份,纷纷给自己支持的队伍喝彩,还有大臣在看台上争执起来,各抒己见,都觉得自己支持的队伍能够获胜。
这一刻他们都忘记了平时在官场上的立场,只要是支持同一支队伍的就是友人。
周围热热闹闹,庆陵帝笑眯眯的看着众人,神态欣慰,这才是太平盛世应该有的样子,这几年朝堂上硝烟骤起,朝臣们结党营私,个个勾心斗角,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热闹过了。
比赛过半,众人中场休息。
纨绔们兴奋地围着墨醉白、琉铮和江非转,简直把他们当成了从天而降的金疙瘩,热烈的讨论着等会的策略,非常想要一雪前耻。
墨醉白脸上戴着面具,大家又知道他的身份,虽然他表现出众,贵女们的目光却没敢在他身上停留太久,都忍不住望向了他旁边的少年,琉铮乌发半束,眉眼少年气很重,笑时总透着一股天真烂漫的感觉,像是一缕骄阳,惹得贵女们芳心萌动。
只有舜音目光灼灼的望着墨醉白,眼中满是兴奋的激动。
墨醉白看了一眼舜音的方向,清隽的单眼皮半垂着,舜音见到他望过来,开心地挥了挥手,让他过来。
墨醉白眼中渐渐弥漫起几分笑意,勾了下唇,穿过人群,一步步走过去,靠在栏杆前看着舜音。
舜音趴在栏杆上,递给他一个水壶,“喝点菊花茶,清热生津,喝完带些回去给琉铮,还有你的队友。”
墨醉白仰头灌了几口茶水,不满的挑了下眉,“就这些?没有别的话想说?”
舜音想了想,隔着栏杆,趴到墨醉白耳边小声说:“打败萧从恕,回来我亲自给你煮面条吃。”
墨醉白:“……”忽然不是很想赢。
墨醉白带着菊花茶走回去,纨绔们得了茶水,纷纷朝着舜音的方向大喊:“谢谢嫂夫人!”
他们声量大,引得大家都往这个方向看,舜音微微窘迫,僵硬的朝他们招了招手。
墨醉白勾唇笑了一下,心情莫名很好。
贵女们站在舜音身边,见这些年轻公子们看过来,都微微红了面庞,偷偷往舜音身边挪了挪。
萧从恕脸色阴翳,抿了下口干舌燥的唇,盯着那些菊花茶,恨不能把茶壶盯出一个窟窿。
下半场比赛更为激烈,萧从恕和墨醉白互不相让,逐渐针锋相对起来,都接连进球。
萧从恕微微眯着眼睛,这位九千岁比他想的要难缠,他这一刻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轻敌了,上辈子他与墨醉白从未正面交锋过,他对墨醉白不够了解,如果不是墨醉白娶了舜音,他也不会如此在意他。
他本来应该藏拙,不应该在庆陵帝面前暴露出任何才能,可他怒火攻心,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他想在舜音面前拔得头筹,打败舜音的夫君,只能全力以赴。
墨醉白逐渐适应了用左脚踢球,渐渐如鱼得水,一点点占了上风,琉铮也极为出彩,进了好几个球,引得众人欢呼不已。
萧从恕不敢再轻敌,全神贯注的应对起来,可是却应对得很吃力,墨醉白如有神助一般,进步的极为迅猛,而且策略层出不穷,令人捉摸不透,他是真的遇到对手了。
这场比赛激烈又刺激,大家看得眼花缭乱,都极为兴奋。
沈秋璇紧张的手心冒汗,目光牢牢盯着甲队,她本来觉得甲队能够轻而易举的获胜,此时心里却不由打起鼓来,她有些后悔刚才拿出那么多银子下注了,不由频频去看舜音。
舜音既要看墨醉白又要看琉铮,目不暇接,根本没有时间去看旁人,没有理会她的目光,只专心的看着比赛。
墨醉白每次进球,回头望去都会得到舜音赞扬的目光,她眉眼弯弯的站在一众贵女当中,神采飞扬,有的时候会跳起来给他欢呼,裙摆层层叠叠,像一朵盛开的芙蓉花。
萧从恕看到他们偶尔的目光交流,恨得眼睛都红了,舜音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他一眼,只专注的看着墨醉白,这跟他想的完全不同,他本来以为他们只是名义上的夫妻,可他们的关系似乎比他想象的要好很多,两人相处的气场甚至有些相濡以沫的感觉。
萧从恕努力压抑着情绪,只是表情阴沉得吓人,每次队友失误,他的脸色就更难看上一分,队友们全都战战兢兢,俞发的紧张起来,露出的破绽也就更多。
乙队的队员们气氛良好,互相激励,进的球越来越多,逐渐拉开了比分的差距,萧从恕越是着急,脸色就越差,队友出错的频率就越高,后来根本跟不上乙队了,颓势已经彻底显露出来。
场上给乙队助威的声音越来越大,在墨醉白的指挥下,队员们配合越来越默契,每个人都将自己的作用发挥到了最大处,就连纨绔们都找到了适合自己的位置,全队渐渐有了势不可当的气势。
铜锣敲响,乙队取得最终的胜利。
全场响起此起彼伏的欢呼声,看台上的男人们兴奋的站了起来,姑娘们热情的往台下扔着手帕,纷纷羞红了脸,场面是前所未有的热闹。
庆陵帝静静注视着墨醉白的身影,眼中有欣慰、有欢喜,也有有期盼,这是他最寄予厚望的皇长孙,大邺的未来总有一天要交到他的手上。
纨绔们兴奋不已,顾不得害怕,纷纷冲上去抱住墨醉白,他们激动的大叫,如果不是墨醉白身上的威严感太重,他们已经把墨醉白举起来了。
墨醉白被围在中间,纨绔们身上的汗蹭到了他的身上,他脸色一黑,被熏得往后退了一步。
其中一名纨绔把他揽了回来,兴奋地大喊:“我们踢了这么多年蹴鞠,这可是第一次赢!九千岁,您以后就是我们最好的兄弟,您有什么困难一定要跟我们说,我们一定在所不辞!”
旁边的纨绔比他稍微冷静一些,给了他一肘,“说什么呢,九千岁能人所不能,哪会有困难需要我们帮助……”
墨醉白想到什么,看着眼前这群纨绔,忽然道:“我娘子说如果赢了比赛,她要亲手煮面条给我吃,你们都饿了吧,等会可以一起过来。”
纨绔们不疑有他,高兴地应承下来,他们都有些兴奋,九千岁的娘子长得那般貌美,想必厨艺也是极美的,如果能吃上一口她亲手做的面条,他们以后出去就可以炫耀了。
只有琉铮听说等会要吃面条,默默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笑容都僵在脸上了。
墨醉白咳嗽一声,轻飘飘的走远了。
青葱的草场上,微风阵阵,墨醉白肩宽腿长,极为高挑瞩目,他刚赢了比赛,身上还带着几分肆意张狂,比平时多了些烟火味,不再让人觉得那么难以接近,众人不自觉注视着他。
只见他朝着一个方向走去,而一名女子也正朝他跑来,裙袂翻飞,眉目如画。
墨醉白远远看着舜音,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舜音跑到他面前,红宝石耳坠摇摇晃晃,衬得脸颊肌肤若雪,笑靥如花。
墨醉白唇边浮起一抹笑容,低头看着她跑得红扑扑的脸颊,声音不自觉变得温柔,“我赢了比赛,你就这么高兴?”
“我当然高兴了。”舜音拿出钱袋,在他眼前晃了晃,“我们刚才打赌,她们都赌甲队能赢,只有我赌你和琉铮的队伍赢,现在我赚了好多银子。”
墨醉白笑容一滞:“……”
江非走过来,提醒道:“夫人,九千岁以前踢蹴鞠可从来没有像今日这么努力过,您不夸夸?”
舜音弯眸,仰头看着墨醉白,眼眸里像散满了星星,明知故问道:“谁家夫君这么厉害啊?”
墨醉白抬手揉了一下舜音的头顶,声音低沉温柔,“你家的。”
舜音嘴角翘起,忽然有些骄傲。
江非突然意识到这里好像没有他什么事,赶紧自动自觉的离开了。
萧从恕面沉如水,看着舜音的方向,狠狠地把脚边的蹴鞠踢飞,再回头面对众人时,依旧是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
阳光灿烂,大家欢笑过后,甲队和乙队的队员们一齐上前向庆陵帝复命。
庆陵帝心情很好,各自给了他们奖励,取胜的队伍奖励自然更多。
花相看着琉铮,好奇问:“陛下,这位年少有为的小公子,不知是谁家的?”
在场的人中很多人都对琉铮的身份感到好奇,闻言皆望了过来,刚才琉铮表现出众,十分的惹眼。
庆陵帝笑眯眯道:“此子名叫长孙琉铮,至于他的身份,就由他的姐姐亲自来说吧。”
舜音走上前来,微笑看向众人,说出他们提前商量好的说词,“琉铮乃是小女的同胞弟弟,当年娘亲生下我与弟弟后,弟弟身体较弱,一直养在乡下,由神医照看,近些年来弟弟身体恢复康健,外公就把弟弟接了回来。”
萧从恕全身一震,猛然看向琉铮,眼中闪过一抹若有所思的晦色。
他重活一世,本来以为已经掌握一切,没想到还是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众人哗然,谁都没想到舜音竟然还有一个一母同胞的弟弟,不由面色各异,看向琉铮的目光里多了丝丝探究。
琉铮站在舜音身边,不卑不亢,身上自有两分贵气,任由大家打量,若是细看,他的容貌和舜音有几分相似,特别是眉宇间的神态,只不过琉铮长得像长孙雄,身上英气更重,而舜音则是柔美明艳。
众人回过神来,纷纷道贺,虽然都对琉铮养在乡下的事存疑,但琉铮的身份不可能是假的。
舜音抬眸看了看琉铮,含笑接受大家的祝贺,心情舒畅,这一天她等了两世,现在终于可以堂堂正正的把弟弟介绍给大家,至于家里那些腌臜事没必要让外人知道,省得大家知道琉铮流落在外多年,会小觑了他。
沈秋璇刚输了银子,本来脸色难看,听闻琉铮的身份,不由惊讶万分,待她回过神来,周围的贵女们已经热烈地讨论起琉铮了。
她默默地听着,偷偷看了一眼琉铮,挺拔隽秀的少年郎,是大将军的嫡孙,以后说不定还会继承爵位,谁能不动心呢。
她脸颊微微红了红,回忆着琉铮刚才踢蹴鞠时的英姿,心脏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草场上热热闹闹,直到庆陵帝觉得累了,要回去休息,众人才散。
纨绔们兴致勃勃的跟着墨醉白和舜音回清水苑,琉铮本来想逃,被其中一名纨绔眼疾手快的拉了回来。
清水苑中,纨绔们坐在凉亭中的石桌前,这里夏风和煦,很是荫庇,是乘凉的好去处。
他们的激动之情还未过去,正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话,谈论着刚才蹴鞠比赛的事,全都神色轻松,期待的等待着舜音亲手煮的面条,只有琉铮面色凝重,如临大敌一般,薄唇抿得紧紧的。
“你们看没看到甲队那些人刚才输了比赛后的脸色,那是一个比一个黑,都快黑成锅底灰了!”
“我还从来没有这么畅快过,被他们打压了这么多年,终于在他们面前扬眉吐气了!从今天起,之后的半个月我看到他们非得抬头挺胸扬着下巴走不可,也让他们尝尝我们以前的滋味。”
“我也要,等下午我们找个理由一起去他们面前晃晃吧,他们脸色越难看我越高兴!”
……
墨醉白没有参与到纨绔们的讨论当中,他一个人站在凉亭边赏池里的荷花,他静静看了一会儿荷花池,竟然真的看到一只乌龟在晒太阳,他的唇角忽地往上翘了翘。
远处传来脚步声,纨绔们抬头望去,视线纷纷凝住。
曲径婉转,荷花飘香,舜音聘聘婷婷的走过来,身后跟着几个漂亮的丫鬟,丫鬟手里全都端着面碗,她们从花丛旁走开,清香阵阵,端的是风景如画,人比花娇。
纨绔们痴痴傻傻的看直了眼,直到墨醉白一个冷眼扫过来,他们才连忙收回视线,飞快的拿起筷子,翘首以盼的等着面条,虽然他们还没有尝到面条的味道,但他们现在好像已经能闻到面条的香气了。
舜音让丫鬟把面碗放到纨绔们面前,微笑道:“都是我亲手做的,你们尽情吃,如果不够我再给你们做。”
纨绔们疯狂咽口水,夸张地嗅着面条的味道。
“谢谢嫂夫人!此面只应天上有,我光是闻味道,就知道一定是人间美味!”
“嫂夫人若是开面馆,定然客似云来!”
“琉铮,我真羡慕你和九千岁,我要是能天天吃到嫂夫人亲手做的面,真是死了也甘愿。”
琉铮嘴角抽搐,不甘心地抬头看向墨醉白,“姐夫,你不吃么?”
墨醉白回头,笑容无瑕,“我就不吃了,全留给你们吃吧,大家刚才都累了,记得多吃点。”
纨绔们对墨醉白无私奉献的精神感动不已,纷纷道歉,只有琉铮欲哭无泪,对墨醉白投去隐含控诉的目光。
墨醉白背过身去,假装什么也没有看到。
琉铮只能认命的低头吃面。
纨绔们跟着他动筷子,夹了一大口面条塞进嘴里,他们仔细嚼了嚼,都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互相看了看,一起努力将面条咽了下去。
他们怀疑人生的盯着碗里的面条,又惊疑不定的抬头看了看舜音,“……”他们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得罪嫂夫人了,所以嫂夫人在故意折磨他们?
舜音笑盈盈看着他们,“我做的面条好吃吧?”
琉铮第一个回答,“好吃!”
纨绔们看着舜音自信的表情,又听着琉铮坚定的声音,都忍不住怀疑自己味觉失灵了。
纨绔们深吸一口气,又鼓起勇气尝了一口,这次差点没控制好表情。
其中一个纨绔用力把面条咽下去,刚想抬头问舜音这面条是不是煮错了,就看到站在舜音背后的墨醉白转过头来,冷冰冰地盯着他,他吓得一个哆嗦,咕噜一声把面条咽了下去。
舜音目光含笑,“慢点吃,就算好吃也不用这么着急。”
那名纨绔胡乱点了点头,吓得把嘴闭得牢牢的。
舜音转过头,又目光期待的看向其他人。
众人看向站在舜音背后的墨醉白,墨醉白一个威逼利诱的眼神扫过去,他们全都吓得正襟危坐。
摄于墨醉白的淫威,纨绔们只能苦着脸说好吃,还不敢不继续吃下去。
他们一边慢吞吞的吃面条,一边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嫂夫人下次如果再要煮面,他们一定要绕路走!
九千岁这哪里是在奖励他们,分明是在惩罚他们!他们下次再也不敢盯着嫂夫人乱看了。
纨绔们还没吃完面条,离开的时候,墨醉白一人奖励了他们一块蜜饯,他们双手捧着蜜饯,连滚带爬的逃了,看向墨醉白和舜音的目光充满了畏惧。
舜音疑惑地看着大家的背影,“他们为什么走的这么快?我还想让人给他们端些糕点吃呢。”
墨醉白微笑,“吃得太开心,可能需要去庆祝一下吧。”
“真的吗?”舜音有点怀疑。
“嗯。”墨醉白低头看着她,“能吃到小神厨做的面条,是他们的荣幸。”
舜音得了夸奖,开心的抿着唇笑,听到小厨神的称号,飘飘然的把刚才那点疑惑忘得一干二净。
落在最后面的纨绔有气无力的往前走着,听到墨醉白睁眼说瞎话,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九千岁不愧是九千岁,当真是样样出众,就连哄起娘子来也比旁人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