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二元年。
鸟语花香,万物复苏,今天原本是个春暖花开的好日子,我和师尊赶了一天的路有些疲惫,便想要到这附近的贫民窟借宿一宿。
然而我们师徒二人却意外发现,这穷乡僻壤的另一头竟然是戒备森严的豪华别墅群,被闪着寒光的加固铁丝网给牢牢地围了起来。
本着劫富不劫贫的原则,再加上冥冥之中上天有意的安排,我和师尊看着就在眼前触手可及仅有半人高的狗洞沉默了好一会。
极为默契的对视一眼。
佛家五戒牢记心中,出家人不打诳语,师尊曾说过,脸面不能当饭吃,我们道僧要做到言行一致知行合一,要懂得迎合世俗,既然如此,我礼貌的做了个请的动作,脸上挂着善意的微笑。
师尊皮笑肉不笑的剜了我一眼,掀起袍子弯下腰去一个健步钻了进去,动作可谓是行云流水,有师尊在前冲锋,我自然也紧随其后。
两个人就这么潦草的混了进去。
夜里月亮被雾蒙蒙的遮了起来,环境灰暗冷清,唯有远方在塔楼高处的探照灯时不时送来一丝光芒,淡淡的照在人身上。
我们从距离最近的别墅后方绕到了前方去,内心默默祈祷这家主人是个善良的佛徒,但现实往往不尽人意,特别是这种急迫的时候。
在看到这栋别墅的大门口两侧分别拴着两条巨型藏獒并且张牙舞爪面露凶相的时候,两个饿了一整天的可怜人再次陷入了极大的沉默。
“师尊可还记得早前说过,若是有机会,定要在弟子面前露一手您的本事。”我适时的咳了一声,好心提议道,见师尊听到这话后瞬间露出一幅你难道想谋害朕的震惊外加心痛的表情,我别过头去又咳了几声,接着找补道。
“这狗也许只是看起来凶猛无比,实则表里不一,对人类言听计从,师尊只需假意敲门探个虚实,若是不敌,便逃也为时不晚。”
话虽如此,师尊只好拧着眉头硬上,扭扭捏捏的小碎步一点点挪着,还没等靠近几米其中一条狗就跳了起来,凶神恶煞的瞪着师尊,好像在警示说只要他敢过去就要生吞了他一样。
师尊:“……”
经过激烈的心理斗争后,他还是停留在原地,咽了咽口水,委屈巴巴的垮下一张老脸看向我,假惺惺的挤了挤不存在的眼泪。
“徒儿,俗话说得好,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尊这么多年带着你闯荡四方,怎么说也算是你的半个父亲了,你忍心看着为师就这么以身犯险吗?你可还记得寂静岭那次凶险万分,是为师突出重围带着你死里逃生…”
“停停停!”我满脸黑线的打断他,“就那一次你能提上个八百回,”早知道死那了!
师尊瘪着嘴不爽,像个孩子一样,但是我最清楚他这个人心里比谁都要成熟,何况刚才我本就不是认真的,只是逗他玩玩而已。
我就知道他又得废话连篇的唠叨,鸡蛋碰石头定然是不可行的,从正门进去也只怕是没什么可能了,不过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我和师尊绕了一圈发现这别墅的后圆窗竟然没关。
不仅如此就连高度也是不到两米,再加上墙面的凹凸设计形成了一个天然的阶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爬进去,真是天助我也!
不过一想到我们是正儿八经的出家人,我和师尊就不得不犹豫了起来,像爬人家墙这种不齿下流的行为岂是佛门弟子能做出来的事情?想想就觉得羞愧,实在给佛祖丢脸!
我们师徒二人思考再三后还是觉得不妥,毅然决然的放弃了爬墙,我蹑手蹑脚的把保安亭附近的梯子搬了过来,就这么毫不费力的顺着后窗进入了别墅中,由上而下一气呵成。
映入眼帘的是布置奇怪的后厅,一张桌子两把椅子,桌子上还摆着几盘干净的食物,分别装着馒头橙子之类的主食以及水果。
我和师尊也没有想太多,两个人都处于饥肠辘辘的状态,抓起桌子上的食物就是一顿乱造,像极了饿死鬼投胎,虽然这样形容自己不太好听,但是我的确饿极了,也没有时间再去管自己的吃相好不好看,只知道填饱肚子要紧。
肚子终于不再叫了,我也没刚才那么饿了,便随手拿起一个苹果边啃边暗暗观察这里的布局,发现有些奇怪之处,不知为何,这个地方不论是从环境还是构置角度来看,明明是上好的风水宝地却莫名给人一种阴气极重的压迫感。
总觉得死气沉沉的。
不仅如此,我还发现这里的诸多房间都紧关着门,并且每扇门前都反贴着黄符,再观地形,菱形黑色毛毯,满地是零落的纸币,红白交杂,被没由来的阴风吹起飞舞着,一时间心里有点打鼓,忐忑的用手拽了拽师尊的衣角。
该不会是个凶宅吧。
正当我扭头想问师尊的时候,突然发现他竟不在我身边,从刚才到我现在手里拽着的也不是师尊的衣角,而是件旧衣服撕碎的布条。
我下意识的将目光顺着直立在空中的布条向上看去,一张狰狞恐怖的血脸正看着我,嘴边未干的血液还在滴滴答答的往下掉…
“沃槽!”我被吓了一大跳,没有控制住自己大声骂了句国粹,差点瘫坐到地上去,就在这时千钧一发之际,所有的灯都突然开了,霎那间灯火通明,我往发出开关声音的来源看过去,师尊正站在长廊的另一头新奇的把玩着手里拿的遥控器,嘴里还喃喃自语着,“这玩意原来是这么用的。”
我心里发毛的再去看刚才出现鬼脸的那地方,原来只是一个被粗麻绳套着脖子挂在天花板吊灯上的半身假人而已,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不忘在心里暗骂几句,这家主人特么的是变态吧?
哪有这么玩命的?!
我的心都快从嗓子眼吓出来了。
虽然只是个意外,但我还是心有余悸,后背直冒冷汗,生怕身边再窜出个什么东西来,脚步匆匆的往师尊那边急切走去,只是在过程中用余光随意瞥了眼墙上的壁画,目光再向那边看去时,忙不迭间发现师尊背后竟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双苍白表皮如同骷髅的小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
我瞬间感觉毛骨悚然,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纵然是行走江湖多年,也难掩胆小的性子,脚步登时像灌了铅似的怎么也抬不动。
我咽了咽口水,分明想要大喊提醒师尊却感觉嗓子像是被掐住了一样说不出来话,喉咙也莫名其妙的抽痛起来,干涩的难受。
过去即便是撞鬼也没有这么夸张的影响,顶多就是心理冲击,缓过来换条裤子就好了,可现在我不仅是身体就连头脑都有点恍惚。
看来是撞上厉害的角色了。
我咬咬牙,为了师尊的安全着想,我只能不得已的用尽全力想去咬自己的舌头好让自己的身体能够正常活动起来,但还没等我碰到舌苔就忽而没有了那种束缚感,难受也紧跟着消失了。
可能这鬼也不是想惹事的主吧,我心里这么安慰着自己,也不忘往师尊的方向大步冲过去,脑海里一心只想着要赶紧把师尊救出来。
许是我的速度过于快且蓄的力又多,不过十几米的短距离只风驰电掣间就过去了,登时没刹住车,脚一滑不受控制的往师尊身上撞去,只听到巨大的“咚”一声,我们俩竟而硬生生挤开了旁边房间的门。
电光火石之间脑袋撞在一起。
顷刻间烟消云散。
被无辜碰瓷的门一点点的关上了,世界也安静下来,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除了我和师尊头晕眼花直冒金星,猝不及防轰然倒地。
……
虽然我和师尊的心理素质不行,胆子小还容易被吓到,但是我们的抗揍能力却是杠杠的,这一路走过来挨过不知道多少打。
所以我们也没有晕太久,应激反应过去之后也就那么一两分钟的时间,我和师尊神同步的爬了起来,拍完自己又互相为对方拍身上的灰尘。
他也完全没有要指责我的意思。
我其实很满意师尊的这种宰相肚里能撑船的心胸,毕竟像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太多,靠平时那些闯下的祸来进行观察,这点他确实很宽容。
这也正是我喜欢师尊的地方,当初也是因为他的良善跟我这个人是如出一辙的优秀,不然以他的胆子,怕是这辈子都收不到徒弟。
我正替师尊系着袍扣,不知为何感觉脖子有些凉嗖嗖的,可能是因为灯光昏暗的原因,更显得这个偏宽阔的房间阴森十足,透着冷气。
特别是在寂静无声的夜里。
更显诡异。
一声轻嗽骤然间打破了安宁。
我的动作瞬间僵住,师尊似是也意识到了什么,两个人一致的咽了咽口水,壮着胆抬起头来,神同步般地将目光往房间的另一边看去。
由于那本就昏暗的灯光一直在照着我们这边,另一半房间是处于黑暗当中的,所以我才没注意到异样,这一刻只觉得心脏扑通狂跳。
细看,一张约有几米长的桃木宽桌直直地横在紧闭着的窗子前,随意搭下来的薄帘被冷风轻轻吹动着,恰好挡住暗夜残余的月光。
依稀可见坐在几个不同方位的人戴着白瞳鬼脸面具,仿佛若有所感,齐刷刷的投来冰冷的视线,左半边脸挂着惊悚的笑,右边的半张脸像是因为嫉妒而扭曲变形,看起来丧心病狂。
……
疯了。
事实证明,人在被吓到极致的时候绝大多数是发不出来声音的,在我没有认出来那其实是面具的时候整个大脑都处于完全死机状态。
毫不夸张的说,我的眼珠子差点就从眼眶里瞪出来,这是张正常人的脸?这是人脸吗?
没等我回过神来,方才那扇门忽而被缓缓推开了,瞧着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只一眼我就看出来,推开门的少年正是先前那双小手的主人。
虽穿着破旧跑棉的灰色外套,却也难掩少年身上的清绝和干净,漂亮的像个女娃娃,但瘦也是真的太瘦,他的脸色简直苍白的可怕,病态模样令人心生怜惜,弱的好像一阵风就能吹走。
他看都没往这边看,似是察觉到我的目光,低下头往那几人的方向走去,直到角落才在一人身后停住,从头到尾看不见任何表情。
师尊终于缓了过来,脸色变了变,从呆滞到换上和善的笑只用了几秒钟,笑意绵绵的打起招呼来,“不知几位施主怎么称呼?”
论圆滑世故,我师尊的确有一手。
但在这里好像没起到什么作用,只见静静过了几秒…场面一度很尴尬,师尊的假笑都快挂不住了,终于坐在角落的那人忍不住摘下面具,露出一张绝美又略显稚嫩的小脸。
她面露不悦的冷声道。
“哪来的乞丐,谁允许你们进来的?”
师尊没说话,似是在斟酌着应该怎么回答,我正要出声解释一番,突然后脑勺一痛,龇牙咧嘴的伸手去捂再扭头一看,一个目测有二十来岁的男人手里拿着条扫帚正站在门口恶狠狠的盯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