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蕴行走出去, 正发现那位和小仆从围着火炉看,他眼皮一跳,走上前道:“危险。”
容穆回头一见是他:“大夫, 药配好了吗?”
江蕴行道:“好了,方才公子脉象的确有几分古怪, 心疾此病, 只可调理不可根治,平日还需注意情绪与心态,给——”
容穆站起身:“这是什么?”
江蕴行温润的笑了笑:“我们医馆秘制的甜枣, 只给一些不愿意吃苦药的孩童备着的。”
容穆一听,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他装模作样的推拒了一下:“这, 这不太好吧,我怎么能和孩子抢甜枣吃。”
江蕴行将满满一大把枣子塞给容穆:“公子年岁也不大, 吃得。”
怜玉也道:“主人方才就在喊饿, 郎中给,您就吃吧。”
容穆这才捻了一个放在嘴中,一接触到那甜味,眼眸都亮晶晶的。
怜玉替他将围帽挂上去,容穆坐在旁边等着江蕴行给他包药。
“大夫,你会一直在这里看病吗?”
江蕴行:“说不定。”
容穆歪头:“为何?”
江蕴行:“我不止会看病救人,我还会习文写字, 后者更是我的爱好。”
容穆听的点头:“你的确有几分当官的潜质在。”
江蕴行笑着看了一眼他, 越看心中就越惊涛骇浪,他不由想, 当年先王究竟是如何将一个王殿下给弄丢到敌国来的。
而且更麻烦的是按照钰王殿下的描述, 这位还与敌国太子也就是如今的大商皇帝有了纠葛。
和大商皇帝牵扯上关系, 再简单的事情都能一下上升到难度之最。
江蕴行将药包放到怜玉手中,走过去借着搅动炉上药物的功夫,和容穆道:“公子难道就没有想过,若是您在南代还有亲人,回去故国或许比在大商要舒服。”
容穆想了想道:“我在这里也挺好的,家里那个也很照顾我,我要什么有什么,早上还不用早起,只用看着他早起,而且我也不是真的就不回去了,等以后有机会还是会去南代玩玩。”
至于亲人,养过他的南代王算吗……?
四舍五入这也没什么关系啊,那在哪不都一个样。
江蕴行微微叹了一口气:“近日我都会在京都,公子有事尽可来医馆找我,药也是七天一拿,既然要调理,那就要坚持下去。”
容穆发愁的叹了一口气:“这中药怎么就这么难喝!”
他又叫江蕴行给怜玉瞧了瞧,对方只说这是长时间不说话乍一开口不适应引起的结巴,过个一年半载就会好了。
主仆二人这才大包小包的离开医馆,几乎是容穆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一骑着马的军爷停在了医馆前,对方手中拿着令牌,声音鸿大如闷钟:“上头有令,凡是南代商士,统一都要登记在册与大商街市一同看管,若查出不明之处,轻则遣返重则问斩!店主,出来填一下册子吧。”
小荷低低道:“师父,这大商人忒害怕,瞧这个头,像是能压死个人。”
江蕴行眉眼闪过思量与担忧。
是,大商从上到下的作风都有一种莫名的土匪行径,皇帝不讲理,底下的人更别说。
相比于他们南代的文雅,这大商就像是一只黑到骨子里的恶犬。
偏偏还碰上了百年难得一出的犬王……
“师父,真的要打仗了吗?”小荷担心道,“我在王宫中的时候,听说原大将军已经被急召三次了。”
江蕴行:“……打不打的起,要看双方君王能否放下心中的恩怨。”
一方看样子根本不放人,另一方偏要拿回去,两边都不是好惹的主子,这件事恐怕不能善了了。
小荷不懂,江蕴行拍了拍她的头:“我先出去看册子怎么填,下次你再遇见那位小公子来,要第一时间告诉我,记住,不论何时,都要对他万分尊敬。”
小荷懵懂的“喔”了一声。
总之她听大人的话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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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风说了酉时之前回去就可以,容穆便带着怜玉在街市上转悠了个爽快,等摸到东宫的门,天色已经隐约擦黑了。
两人刚拐过昌平街一角,就见东宫门前站了许多人,有的还要上马,容穆眼皮一跳连忙走过去:“你们都要去干什么?”
阿风见了他就像是见了祖宗,就差哭出声来了:“容公子!您可算是回来了!再不回来,陛下又要用禁卫找您了!”
容穆见多不怪的安抚他道:“陛下回来了?”
不是连着几个晚上熬大夜吗?
阿风急声道:“回来了回来了,早前一点时间回来的,一回来就找您,属下就说您出去玩了,陛下本没什么事儿,但在堂前坐了两盏茶的时间就坐不住了。”
容穆心道商辞昼这耐力还是不行啊。
他二话不说就带着怜玉朝亭枝阙走去,进了楼阁的门,果不其然看见商辞昼就坐在桌边等着他。
容穆嘴巴动了动:“陛下今日回来的早?”
商辞昼点头,面色好像并无阿风说的那样着急,不过这人也惯会装,面上看不出多少。
他道:“亭枝今日去哪儿玩了?”
容穆:“去给怜玉治他的结巴,你看,这都是郎中给怜玉抓的药。”说着他将药包一股脑放在桌上,凑过去捏了一个果子吃。
商辞昼看了一看药包:“这好像是京都最近很出名的江家医馆出的药。”
容穆嚯了一声:“可以啊陛下,眼睛很厉害,正是那家的药。”
商辞昼道:“亭枝自己瞧身子了吗?”
容穆一顿:“我好好的瞧什么身子,你别想着给我灌药啊。”
商辞昼笑道:“孤怎么还会那样做,做了一次都要后悔的不行了。”
容穆咕哝了一句这还差不多,药是肯定不能告诉皇帝这是他的,只能假借怜玉之名糊弄着。
“我看最近外来的人好像很多,陛下是不是都在忙这件事情?”
商辞昼点头:“正是。”
容穆想了想问:“是里面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商辞昼帮他将果子掰成两半:“你要听吗?”
容穆其实一点都不想靠近麻烦事:“你要是不方便就不用说了,我也没多大兴趣参与。”
商辞昼看着他,将其中一半大的递给容穆:“这没什么不可说的,你想知道,孤都可以说给你听。”
他接着道:“南代人过来做生意,大商和南代之间广开商路也不是不可以,再加上有亭枝在,我大商也可以种的活莲花,这些事看似与南代关系缓和了不少,本来孤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李隋川父亲八百里加急来报,说南代王好像调遣了二十万兵马在边境,此前南代王多年没有军事动作,恐怕此举不凡。”
容穆微微拧起眉头:“南代王真想打仗?”
商辞昼表情莫测:“说不准。”
容穆放下咬了一口的果子:“打仗总得有个借口吧?不可能贸然发兵!”
商辞昼看着他发愁的小脸就觉得好玩,“是不可贸然发兵,但非要说理由也不是没有,大商和南代积怨已久,本就是交过手的敌国关系,再加上……南代王养的王莲在大商损毁,又被孤抢了后养的碧绛雪,这新仇旧恨一起算,也算是说的过去。”
容穆:“……”
合着来来回回还是在他的脑袋上奔跑是吧!
“只不过是一朵花,值得这么大动干戈吗?”容穆叹道。
商辞昼沉默半晌,才道:“对南代王来说,恐怕是值得的,他为人古怪,也许是单纯的为了一朵花,鬼知道他到底哪根筋没搭好。”
容穆抬眼:“那你呢?你若应战呢?”
商辞昼看着他:“孤为人也不太良善,但此番行事单纯的只是为了喜欢花的你,孤总觉得,没了碧绛雪,你也不会在孤身边待太久。”
容穆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你你,你说话注意一点!”
商辞昼笑:“孤已经很注意了,亭枝害怕、不可以,孤全都顺着你的意思来,生怕叫你受一点委屈——孤问你,若是南代王真的要将碧绛雪要回去,你是否也会跟着回去?”
容穆梗住,他并不知道商辞昼对他的身份有没有起疑心,但最起码他多少能肯定这个人对他没什么坏心眼,就算是怀疑,也从未表现出来过。
于是容穆隐晦道:“若是南代王要碧绛雪,我定然会跟着回去,碧绛雪从一开始就和我在一起,若贸然分离,恐怕花株会活不了,花株活不了,对我影响也非常大。”
商辞昼面无异常的点了点头:“孤知道了。”
容穆看他:“所以,你打算怎么应对?”
商辞昼眼眸微眯,眼底闪过一丝暗光:“他要来,那便来,孤倒是想要看看,究竟这王莲和碧绛雪有什么稀奇的地方,叫南代王宁愿和孤打仗都要抢回去。”
容穆默了默。
的确。
商辞昼的确是不知道碧绛雪有什么值得南代王大动干戈的,因为商辞昼不知道花就是他,但假如南代王知道呢……?
假如南代王不像他们想象的那样,只为了一朵莲花就大动干戈,而是知道这花中的古怪在他容穆——
那南代王和商辞昼预备开撕,动机就诡异的在他身上重合住了。
容穆现在不敢轻易吃瓜,生怕吃到最后瓜皮全都跑到了自己的头上,他这次长了个心没有再将自己排除在外,而是试着带入进去看了看。
然后他绝望的发现,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会和商辞昼有一模一样的疑惑,那就是为了一朵花如此行事像是有脑疾,而南代王却偏偏这么做了。
但他又是一个外人口中高冷沉稳的君主。
那这件事说到底便只有一个可能性——南代王大概率知道花中有人?!
他不惜和商辞昼干起来要抢的不是什么莲花,而也是……花中的他?
容穆眼神放空,嘴唇低不可闻道:“救命……我在老家该不会真的有王位要继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