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马吉不语,太后放过徐建章,为了保住柴俊杰冤枉自己,将自己贬为平民的事,陆续浮现在宋岩的脑海,叹了一口气,宋岩继续道:“若不开始还好,开始了,最后却毫无结果,还不如不开始,至少不会给自己增加那些不必要的愁苦。”
闻言,知道宋岩是怕在这场皇上重病、太后代政的,貌似悬而未决的宫廷阴谋中,皇上再也无法亲政,想到自己来此的目的,脸上的犹疑一扫而光。
“人世本就艰难,我不想连自己现在这种,虽然艰难,但至少快乐的生活,都可望而不可求。”表明心迹似的,宋岩不无诚恳的开口,眼前不由得浮现刚刚扮过畸形的,公主古灵精怪的脸,心上蓦地柔软的一块。
以前,他只觉得,生活就是在属于自己的地方,披荆斩棘,鞠躬尽瘁,但和赵雪一段时间的相处下来,他突然发现,那些曾经让他愁苦无奈,贫贱而平凡的日子,也可以那么温馨快乐。
若此生不能实现报国之志,他便与自己心爱之人,洗尽铅华,晨钟暮鼓,安之若素。
虽然,没有了地位的加持,财富的巩固,对于自己和公主的这段感情,他也不确定,到底能持续多久。
当然,他不是怕公主嫌弃他,而是怕自己带给不了她幸福的生活,甚至,她一旦出了事,自己连保护她的能力都没有。他从小生活在社会的最底,所以他比公主更现实,更知道金钱和权利的重要性。
“你能不再执念于改变不了的事,接受自己现在的生活,本官既吃惊又欣慰。”拍了拍宋岩的肩膀,马吉道。
记得离开京城,跟自己告别的时候,宋岩双眸黯淡,一脸死灰,当时,他真的怕宋岩想不开,离开之后寻了短见。但现在看来,他明显是多虑了。看来,性子再直的人,也有变灵活的可能,只要你给他时间和机会。
不过,见宋岩虽然不在极端,但有放弃仕途的打算,马吉忙道:“本官来这里,是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
“什么好消息?”闻言,宋岩一愣,猜到了什么的他,目光专注,屏气凝神,仿佛正在等待着一场美好的洗礼。
“皇上的生病,不过是一个幌子,皇上并没有生病,也没有被太后控制,他只是在做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暂时不能走露消息而已。你放心,皇上不仅会亲政,还会肃清吏治,造福百姓,带领整个大豊走向太平盛世呢!”马吉道,虽然他此次来,主要是为了鼓励宋岩,让他不要放弃,但他还不能把皇上出宫这件事,明确地告诉他:
毕竟,这件事涉及皇上的安危,知道的人越少,皇上才会越安全。所以,只能点到即止。
“真的吗?你确定?!”闻言,宋岩也没多问,因为对现在的他来说,能有重返朝堂,洗冤禁暴的机会,已经是天大的好事。
“真的,皇上秘密召见了我,亲口跟我说的。”马吉道,语气坚定,看向宋岩的眼睛里,也满是坚定的光,好像他说的事,已经板上钉钉,万无一失。
他这也不算撒谎——他见到了皇上,而且知道了皇上正在微服私访,就和被皇上召见,皇上亲口告诉了他事实,有什么区别呢?
“嗯!”闻言,如同春回大地,宋岩原本枯竭的心田,立即万物复苏,迸发出勃勃生机,宋岩用力的点了点头,道。
府衙外,鼓声震天。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马吉随手扯过衣架上的官服三下五除二穿了个大概,随即戴上官帽,直奔前堂而去。
“门口何人?上堂回话。”走进大堂,马吉往椅子上一坐,正了正衣襟,响木一敲,对站在门口的女子道。
“威……威……威……武……”金大傻扶了扶戴歪的帽子杵着水火棍道。
此时还是凌晨,府里的捕快们都还没起床,就他一个被鼓声吵醒手忙脚乱地跟了出来。
“回大人,民女的夫君被人陷害入狱,民女今日抓来罪魁祸首,请大人为民女做主!”堂下的女子跪在地上,压低云鬓道,女子身旁,一个脑袋上包着白布的大汉站在一旁,一脸茫然。
昨夜还被长相妖孽的男子耀武扬威地教训了一顿,怎么清晨一睁眼男子就变了模样?望着和印象中的男子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打手使劲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见到本官,为何不跪?”瞥了年纪轻轻,本应生龙活虎的男子,马吉鄙夷地冷哼道——他一半百老头儿审案还没说困,你受审的还困得直揉眼睛,有没有天理了还?
“啊?”打手一时没反应过来,看了看在堂上正襟危坐的马吉,又看了看杵着水火棍站在一旁的金大傻,这才“普通”一声跪在地上。
“你要告的,可是身边这个人?”马吉问,声音慑人心魄,带着身为一国丞相特有的威严。
“是。”女子道。
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马吉打量了一下女子,那女子似是没进过公堂,看上去竟有些害怕,畏畏缩缩地跪在当地,把头压到了胸前,从马吉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她头上的发髻和包裹着发髻的粉色头巾。
“你夫君是谁?”
“就是昨天因为打伤了人,被大人手下的官兵抓进来的那个……”女子沉思片刻,若有所思地开口。
“?赵风?”马吉脱口惊呼:
不错啊不错,小子挺会享福,出宫没多久,正事没干过一件,倒是先讨了个老婆。看来之前让女儿离开他,真的是再正确不过的选择。
闻言,衙门内的众人,瞬间陷入鸦雀无声的疑惑:
赵风?是那个刚登基的新皇帝,赵风吗?
臣子怎能直呼皇上名讳?何况赵风出宫这件事不能让其它人知道,意识到失口,马吉忙做沧桑状,仰头望天,吟道,“朝风(赵风)易散,一切都是过往云烟……”
望着突然进入半入定状态,头顶仙气缭绕的丞相,金大傻呆若木鸡。
“来人,传罪人赵……”既然是家属来申冤,主人公,也就是罪犯本人,当然要在场。
只是,他不能直呼皇上的名字啊,露馅了怎么办?
“回大人,民女的夫君叫赵飞。”似乎看出了他的窘迫,女子似是笑了一下,抬袖掩了一下嘴,道,不过她将头压得如此低,从正面只能看到她的额头,根本看不清她的表情。
马吉感觉有点不对劲儿。
“传罪人赵飞!”
说罢,马吉努力低下头,想看清女子的模样:“他为何入狱?”
“自然是,被大人抓进来的。”琉璃心道:你是不是傻?
这个女子,怎么和经常能把自己气个半死的假小子女儿一样气人?
“本官当然知道!本官是问你,他是因为什么事入狱的?!”马吉严肃地开口:你才傻,你全家都傻!
哎?他的耳朵怎么有点发热,谁在骂他???
一阵脚镣与地面的摩擦声从门外传来,打断了马吉的思绪:赵风在一个官兵的押解下,走进了大堂。
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琉璃,和被纱布包着半个脑袋的打手,他猜到了什么,没着落的心,终于捕捉到了一线希望。
虽然因为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他已经连续三天没睡好觉了,精神有些萎靡,再加上那个曾被他失手打伤的“受害者”,半个脑袋都包着白布,看不清面容,所以赵风压根就没认出他来,还以为是琉璃找的,参与了那件事的其它打手,而他头上的伤,是琉璃这个简单粗暴的家伙,为了逼他来作证,威逼出来的。
“回大人,夫君是京城有名的芳髓豆腐坊的学徒,因为生意红火,遭到同行嫉妒,那同行派人来豆腐坊闹事,不仅砸豆腐坊,还打人,夫君为了保师父,失手打伤了前来闹事的混混,三日前被那混混以‘伤人’的罪名污告,被官差逮捕入狱。”女子道,伸手指向身边的魁梧大汉,“那个栽赃陷害的混混就在这里。”
得知有人来师父的豆腐坊闹事,平琉璃凭行走江湖多年的经验,一下子就猜是飘香坊的老板指使的。
但她不想把事情闹大,一是因为要掩饰赵风的特殊身份,不能让别人发觉;二是因为自己是私逃出宫的,一旦暴露祸及九族,不能让别人发现自己与马吉的关系。
“哦?”马吉挑眉,瞥了那大汉一眼,道,“这女子说的可是真的?”
打手不明所以地看了女子一眼,直到现在他还没闷过这个劲儿来——那个用武力威胁自己,让自己承认污告之事的男子怎么会突然变成一个娇滴滴的女人?
“咳咳咳……嗯哼!”女子故意粗着嗓子,将声音压低了几分警醒道。
闻声,有些疑惑的打手恍然大悟,虽然看样子不像,但听声音确是之前那个男子无疑,想必它如今的这身行头,是为了救那个小白脸,故意为之的。
“是,公……姑娘所言,都是实情,是小人闹事在先,赵公子打伤小人,纯属意外!”打手抱拳道,从进来到现在,这是他头一次头脑清醒地回应马吉的话。
“琉璃啊,”缓缓地举起茶杯,马吉轻启杯盖,看似漫不经心地道。
“干啥?”女子不假思索地道,自然而随意,似早就熟悉了这个称呼,在脱口而出的瞬间,女子好像发觉了什么,身子蓦然一僵。
不攻自破,都是习惯惹得祸!琉璃握了握拳头,在马吉意味深长的目光下视死如归地抬起了头。
“琉璃瓦就是好看,改天本相一定要买一些,用来装饰夫人的房子。”私逃出宫可是株连九族的罪,马吉自然不会蠢到当着外人的面认了自己的女儿,谁不知道右丞相的女儿如今是皇上的妃子,此时身在皇宫?
见状,赵风一脸懵逼:那个,丞相啊,你不觉得她像一个人吗?
马吉内心os:我特么还觉得你像一个人呢,搞得好像我敢认似的!你们这俩没事找抽、竟给老子上眼药、怎么拆都特么能撞到一起的活祖宗!
感受到父亲从眼底升起的怒气,知道自己“暴露”了,琉璃豁出去似的冲马吉拜了三拜,继续道:“现在人证物证俱在,请大人为民女的夫君做主!”
“人证物证都在哪里?本官怎么没看见?!”?将手中的茶杯“碰”地一声砸在桌子上,马吉喝道。
为了让这个离经叛道的女儿逃出皇宫,马吉夫妇俩冒着被诛九族的危险将她调了包,本以为离开了皇上,她就可以过上自由快乐的生活,没想到绕了一大圈,这个不争气的东西竟又和皇上纠缠在了一起,恨铁不成钢地瞪着琉璃,马吉的双眼几乎喷出火来。
突然的响声让金大傻本来就没戴稳的帽子随着脑袋的一个哆嗦,掉在地上,而一直跪在地上,在琉璃的淫威下循规蹈矩地进行着自我栽赃的打手,亦被这声音吓得抖了三抖。
“大人,您……您是名扬天下的父母官,不能……不能这么蛮不讲理。”琉璃底气不足地道,像个犯了错误的孩子,低下头,不知所措地绞着自己的手指头。
“公子真是过奖了,下官连自己家里的女儿都管不好,还当父母官?!你说,本丞相要凭什么服众,凭什么服众啊??!”猛地一拍桌子,马吉恨恨地自嘲道,如果不是有外人在场,他早就冲下去打醒这个不争气的女儿了。
“大人……您不能这样……”撅起小嘴,琉璃恢复了马吉的女儿、粘人的丞相千金的样子,可怜巴巴地望着马吉,带着祈求的双眸似乎要流出泪来。
父亲的脾气琉璃自然十分清楚,虽平时对她宠溺迁就,但遇到关系她生死存亡的大事,父亲向来是固执己见、不容置喙的。这次与皇上又到了一处,滋事体大,父亲自然不会再纵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