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小梨回侯府的时候,主院灯火通明,显然贺烬已经从宫里回来了。
她带着秀水进了屋子,还不等推门进内室,就听见一声闷哼从里头传出来,她微微一愣,这声音……怎么听起来很痛苦的样子,贺烬的伤还没好?
她朝秀水摇了摇头,示意她去找彩雀。
等人走了,她才推门进去,还没看清人,先瞧见了偌大一片於紫,夹着血丝,颇有些触目惊心。
她一愣:“这是怎么了?”
贺烬烫着了似的从床上弹了起来,脸色涨的通红:“没事……吃晚饭了吗?让彩雀给你去取。”
阮小梨没动弹:“怎么又受伤了?”
难不成是又犯了错被罚了?这朝廷里做官竟然如此危险吗?
贺烬显然不想提这事,但又不愿意骗阮小梨,所以犹豫了许久,才慢慢开了口:“今日和姜国使臣比武,不小心中了招,只是看着吓人,不碍事。”
云水疯狂朝他挤眼睛,苦肉计,爷,苦肉计啊!
贺烬一脚将他踹到了一旁,然后转了转身体,将一后背的青紫都遮了起来:“给你带了火茸酥饼,让彩雀拿给你吃。”
阮小梨点点头:“好,用不用我给你上药?”
贺烬又犹豫了,但片刻之后还是摇了摇头:“不用了,等你吃完回来,就处理好了。”
阮小梨点点头,却仍旧没有走,她不知道贺烬为什么不愿意让自己看他的伤,但这是个献殷勤的机会,既然想让贺烬对她死心塌地,甚至明知不行,却还要为了娶她而努力,那她就必须做点什么。
所以她离开之后,又悄然回去了,接过了寒江手里的药酒,慢慢涂在贺烬身上。
只是这伤不太好受,药酒一洒下,贺烬便浑身一颤,全身都绷紧了些,说的话仿佛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快一些。”
阮小梨下意识应了一声,贺烬一僵,费力扭头过来看她:“怎么是你……药酒的味道很难洗。”
阮小梨一顿,这种时候是该关心这个吗?
她有些无语:“嗯,我知道。”
贺烬就没再说话,既不叫喊,也不再催促,活像个哑巴,可身体却越来越紧绷,赤裸裸的告诉阮小梨,他现在并不好过。
阮小梨忍不住开口:“你可以喊出来。”
贺烬摇了摇头,这种时候仍旧选择嘴硬:“没事。”
阮小梨只好加快速度,等整个后背都揉搓一遍的时候,她身上也冒了汗,只是比起贺烬来说,就不值一提了,他简直像是水洗了一样,胸口亮晶晶的,身体还在打着颤。
阮小梨拿着帕子给他擦了擦:“疼出来的?”
可贺烬扭开头咳了一声,大概是觉得很丢人,所以一直没吭声,阮小梨摸摸他的头:“你可以喊得。”
贺烬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起来。
阮小梨最近没少见他笑,可眼前这个笑不太一样,明晃晃的,竟然有些往人心里钻,她不得不扭开头,免得自己一不留神,被美色所迷。
贺烬没察觉到她的躲闪,抓着她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用有些沙哑的嗓音开了口:“习惯了,喊了要被人笑话的。”
阮小梨有些奇怪,贵人娇气些不是正常的吗?为什么会被笑?
贺烬眼神有些飘,大概是回想起了往事:“你知道我父亲早逝,我打小袭爵,难免会有人不满,所以桩桩件件都不能做的比旁人差,即便疼了累了,也不能说出来,否则旁人便要说你无能。”
阮小梨很意外,她不知道原来贺烬这样的人,也会有过的不容易的时候……果然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那长公主呢?她那样威严,应该护得住你。”
贺烬摇摇头:“小时候母亲对我十分严厉,轻易不肯露出笑脸来,若是哪里做的不好,先生罚了,母亲还要再罚一遍……我那时候是有些怕她的,后来便明白了,她只是不想让我以为有人可以依靠,然后养成软弱的性子,想让我刚硬些,坚强些。”
所以即便如今成年,理解了长公主当初的苦心,他和这个母亲也仍旧算不上亲近,倒是处处恪守礼节。
阮小梨隐约想起来,贺烬袭爵的时候,好像才六岁,那么小的孩子……
她猛地甩了甩头,自己在干什么?竟然在心疼贺烬,她真是疯了。
她有些仓皇的转移了话题:“那以后不要和姜国人起冲突了。”
贺烬顺势也止住了话头:“听你的。”
但很快他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将阮小梨拉近了些:“我其实可以很轻松就赢他的,可是不行,至少当着皇上的面不行……我还是很厉害的。”
他说完,仰着头看着阮小梨,很希望化解她对自己的误会,至少不要留下一个他一打架就会受伤的错误印象。
然而阮小梨完全没注意到这一点,她脑子里想的全都是那句当着皇上的面不行。
所以这伤,是贺烬故意的,他不能让皇帝知道他其实文韬武略都很出色。
阮小梨沉默的看着贺烬,小时候所有人都逼着他拔尖,长大后,却又要锋芒敛尽……听起来倒有些可笑。
可若是身在其中,大约就只觉得憋闷了。
古怪的念头自她脑海里一闪而过,随即便被她强压了下去,不许再多想了……
贺烬却忽然抬手抱住了她的腰:“阮小梨,我今天很高兴。”
阮小梨顿了顿,贺烬高兴?
“伤成这样,有什么好高兴的?”
贺烬没开口,虽然这伤的确不好过,可比起他得到的,就不值一提了,皇上答应了会应承他一件事,那他娶阮小梨,也就不是没有一点指望了。
只是现在还不能提,身份在这里,若不能谋划周全,肯定会害了阮小梨。
他更紧的抱住了怀里的人:“以后等我办成了再告诉你……”
阮小梨便不再问,心里其实也不好奇,反正能让贺烬高兴的事,对她而言应该不是什么好事,就不必追根究底了。
夜色渐深,贺烬披上外袍站起来:“你睡吧。”
阮小梨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你这副样子,要怎么去睡软榻?歇在这里吧。”
贺烬张了张嘴,看样子很想答应,但一开口,问的却是:“你睡哪?”
阮小梨笑起来:“睡软榻?”
贺烬转身就走,阮小梨抬手拉住他:“说笑的,床这么大,两个人又不是睡不下。”
贺烬垂眼看着她,眼底带着探究,在确定她这话是认真的之后,眼睛一点点亮起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