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时间32
西里尔的声音还在, 但他已无影无踪。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曲月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她能够看到的只有那依旧如同牛奶般浓稠的雾气。
西里尔要走了——
——可是她的问题还——
“西里尔！”曲月实在无法承受自己目前为止接触到最为「核心」的机会这样擦身而过。她不再恐惧于西里尔会对她出手, 向着浓稠雾气的某一处竭尽全力地高声呼喊道, “你不能——你不能就这样走了！我还有问题要问你——”
没有人回答。
“……不，你和「沃土」之间一定还存在着什么关系。”曲月用力地抬起头，使出全身的力气大声吼道, “你和祂的精神空间是一样的……怎么会这样？你到底是什么？你是那五个存在之一吗？你是月亮？你是小先生？……不——”
“……你是「神的孩子」吗？”
流动的雾气在此时此刻完全停滞了。
不知过了多久，曲月听到一阵笑声从雾气中传来。西里尔似乎摒弃了所有的伪装, 那声音也再也不像是人类能够发出来的；与之相反，那是千千万万种声音混合在一起的声音, 那是——
——那是那些「信徒」唱起颂歌时的声音。
“你听过吗？”
它的声音在四面八方响起, 从空间的每一个缝隙钻入曲月的耳朵。尽管她的身边空无一物，她也依旧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那声音如同一条在她耳边呼吸的蛇信一样贴近她。
“你听过了吗？”
“我们的歌……”
“……你听到了吗？”
曲月的瞳孔猛然缩小。
读心……
……她怎么忘了这件事了。
眼前的这个怪物, 是拥有「读心」的能力的……尤其自己还在对方的意识空间中，当西里尔完全不掩饰自己能力的时候，自己的一切恐怕都在瞬间被看透了吧？
“呵呵呵……呵呵呵……”
无数个笑声在空间中同时响起, 饶是曲月也感觉自己浑身都起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去吧, ”它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也没有使用自己无比强大的权柄对她造成任何的伤害。浓雾在逐渐散去, 曲月慢慢看清了自己伙伴身影的轮廓，“去她的寝宫, 献上你们虔诚的觐见……到那时, 我们再见面吧，曲月。”
“咚！”
无比巨大的声音。
曲月揉着自己发疼的后背, 从因为突如其来的疼痛而模糊的视线中勉强看清了周围环境的模样。
李秋生、方何知、贺川……
……还有她。
他们在来时的那辆属于梦幻小镇的车上。
而陈雪、达达利亚、拉尼娅……这三个人已经不见了。
“我们……我们回来了？”第一个清醒过来的是李秋生, 她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拼命地扭着头环视着四周, “我们通过挑战了吗？……不、不，没有，陈雪姐为什么还没有回来……”
“没有听到任务完成的系统提示音啊。”贺川皱着眉，下意识地在自己的口袋里寻找着自己的笔记本；当看到笔记本的时候，他明显松了一口气，随后才开始翻找系统通知，“……见鬼，系统页面怎么变成乱码了……？”
曲月当然知道为什么。
唯一的变数……就是西里尔。
“陈雪呢？”李秋生的声音已经带了几分哭腔，“我不明白，曲月，我们是不是做错了，我们是不是不应该把陈雪姐关在外面？为什么我们出来了，陈雪姐还不在这里？”
贺川的表情并不好看，却依然出言斥责道：“别瞎说！那根本不是陈雪，那是想杀了我们的怪物！”
方何知愣愣地看着后车座被掀开一个角的车帘：“……拉尼娅也不在了……还有阿贾克斯先生，大家怎么都……”
“陈雪在木偶戏团。”曲月打断了他，直接迎上了三人有些惶惑的神情，“我刚刚被西里尔拉入了一个特殊空间。拉尼娅已经回到了小镇，被送回了她原本应该在的副本；阿贾克斯……他也……”她顿了顿，“他也回去了。我们现在就出发，去木偶剧院里救陈雪出来。”
尽管知道陈雪所在的是敌人的大本营，但听到陈雪消息还是让李秋生松了口气。她听完曲月的话后甚至不追问她到底和西里尔都谈了什么，直接一屁股坐下来拿起地图就开始拼命地辨认——仿佛这是此时此刻唯一一件能让她感觉好受点的事情了。
而贺川似乎也因为刚刚的经历疲惫不已，一向最喜欢发出质疑的他此时也一言不发，只是专注地拿起自己的小型笔记本，提笔在上面写着什么。一时间，封闭的车厢中只能听见李秋生不断翻看地图发出的哗啦啦的翻纸声，以及贺川拿着笔在笔记本上写字、笔尖与纸张摩擦时发出的声音。
“木偶剧院……”方何知一边开着车，一边喃喃自语，“那里有什么呢？”
曲月沉默地望着窗外。她不是不想说话——或许也有一定这个原因的影响——但更多的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方何知。
西里尔并没有透露太多木偶戏团的情报。但是就他说之前卡伦博士就忍不住干涉他导致他很早就开始和戏团接触，又将他们前往剧院的行为称为「觐见」，可以看出那必然是一场恶战。
而那场战斗……
……已经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西里尔并不打算伤害他们，路上应该不会再有蛰伏在路上准备伏击他们的雾中怪物了。
接下来的这段难得安静的时间，就好好休息一下，整理一下目前的情报吧。
木偶剧院，从西里尔的话以及他们目前得知的信息推测，应该是与卡伦博士直接相连的组织，甚至可以直接一点将其称之为卡伦的实验团队。他们负责定期前往村庄监察情况，在卡伦想要干涉“催熟”西里尔成为一个合格的实验品的时候，这个实验团队直接下来和西里尔沟通，并帮助他获得了维系自己虚假世界的各种道具；而卡伦易那天晚上实施计划的重要道具——新奇的、容易让人喝醉的酒，也是这个实验团队提供的。
西里尔是谁……
其实曲月现在也推断不出来。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西里尔绝对和「沃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它的精神空间也是那种浓稠的雾气，在其中很容易让人变得放松警惕，甚至会有些昏昏欲睡——他们几个人确实是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被西里尔送回这辆车上的；此外，它的真实声音和那些「信徒」唱起颂歌时的声音非常相似，都是很多种声音杂糅在一起的音色。
而且，它确实知道「沃土」，知道那些影子一样的「信徒」，知道祂的进食行动……
……能够得知「沃土」这么多秘密的存在，绝对不可能简单。
最关键的一点在于，它能够真正影响到「沃土」。西里尔年幼时真挚的愿望催生了他不同寻常的能力，而他愿望中的景色影响了整个「沃土」，基本上曲月每次在风平浪静时抬起头望向天空，都能看到西里尔愿望中的世界。
它提到了「核心」，在它的梦中——亦或是说「意识世界」中，是可以用自己的雾气来阻挡沃土以及「信徒」们的视线的。
随便拿出以上的任意一点，都足以证明它的身份非比寻常了。
目前五个存在：「大先生」、「小先生」、「神的孩子」、「太阳」、「月亮」中，基本可以肯定权柄极大的实验者卡伦博士就是「大先生」，而萨恩所借助的声音和形象则是来自于「太阳」。剩下的几个选项中，如果西里尔确实是其中之一的话——
——最有可能的，就是「神的孩子」了。
如果沃土就是所谓的「神」，那么和祂有着千丝万缕关系、众多相似之处的西里尔，不就是「神的孩子」吗？
曲月望着窗外不断倒退的夜景，怔怔地抚摸着自己的耳垂。
如果西里尔真的是「神的孩子」的话，那自己的这个技能，是它给她的吗……？
“我们到底在哪里啊……”
在夜色中，李秋生的感叹像是一片随时会在风中碎掉的落叶。
“在副本里。”曲月顿了顿，抬起头向她露出了一个带有几分安慰性质的微笑，“我们还在副本里，秋生。”
“等等等等……”贺川无奈地扶着额头，一页一页地翻着笔记，“我们首先是从「安全区」正常地进入了这个副本，从飞机上跳了下来进入森林，之后是梦幻小镇、糖果湖，知道真相后离开小镇前往木偶剧院，在路上被拉入了一场莫名其妙的挑战，在挑战里看到了金字塔、还有十几年前还没有发展旅游业的村庄……之后我们完成了那个挑战，现在从那个地方出来，正往木偶剧院前行，没错吧……？”
“简直就像个连环套嘛！”连好脾气、一直沉默寡言的方何知也忍不住吐槽道，“一层叠一层的……中间有很多个选项，但是按照一个完整的副本设计来说，这些选项不应该殊途同归吗？！最开始不是说有包括我们在内的其他好几个队伍一起找参照点吗，现在这个设定已经被完全抛下了吗？还有、还有「梦幻日」，这个一直在被提到的节日也根本没有举办啊！”
方何知话音落下后，回应他的只有寂静。
“抱歉……”李秋生疲惫地靠着座椅，“我已经记不太清楚了。”
一阵哗啦啦的翻书声后，一向说话没好气的贺川此时也露出了有些茫然而无奈的神情：“奇怪……我的笔记本上也没记这些东西。”
方何知瞪大眼睛：“这、这不是很重要的事情吗？那你记了什么啊？”
“刚刚说的那些啊，”贺川扬了扬笔记本——这个本子已经被用了一大半了，“我已经全都念出来了。”
“……好了好了，”李秋生看出氛围有些僵硬赶紧插话道，“不管这个破烂副本是洋葱还是迷宫，在里面套来套去弄了多少层……不管怎么说，我们起码从其中一个出来了，这就是好事，不是吗？”
沉默。
“呃……”她有些尴尬地看向曲月，“那个，曲月……？”
“没有。”
曲月突然开口道。她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手心，以及在手心上静静躺着的那几缕莹白色的丝线。
“我们……没有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