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大楚百姓来说,今年的年关尤其难熬,繁重的赋税和丁役像两座大山,压得百姓们抬不起头来。别说置办年货,一家人能吃个团圆饭就不错了,毕竟太多的家庭支离破碎,死的死,散的散,人不团圆,过年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大年三十的晚上,越州城里冷冷清清,没有红灯笼,也没有烟火炮竹,冷清得像一座死城。
城外的东营却挂上了灯笼,将士们坐在营账里,谈笑风声,把酒言欢,倒是有几分热闹。
李东炎被下属敬了一圈酒,有些上头,起身到外头散散,走上一个土坡,遥看着远处的安静的越州城。
随行亲卫刘登咦了一声,“今日过年,越州城里怎么竟无一点灯火?”
李东炎冷冷一笑,“拜陈知府所赐,百姓们大概连灯笼也点不起了吧。”
刘登道,“陈知府行事毫无忌惮,莫不是背后有人?”
“自然是有,”李东炎道,“不然他怎么连本将军都不放在眼里。”
“将军知道是谁?”
“如今圣上身边的大红人。”
刘登明白了,如今皇帝最信任之人当数右相尹秀生。
夜风很冷,吹在脸上跟刀子割似的,刘登说,“将军,外头冷,还是早些回去吧。”
李东炎点了点头,转身下了土坡,回到营账里,又同将士们喝了一回酒,这才回自己营账去休息。
喝了酒,睡得便比平常要沉一些,迷迷糊糊中听到战马在嘶叫,有兵器相击的
声音,士兵们大声的呐喊着,仿佛置身于一场混战之中。
他有些奇怪,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做这样的梦,明明已经许久没有战事发生了。
有人在他的账外大声喊,“将军,李将军,出事了,有人叛了……”
李东炎想,他接手东营都快一年了,对他不满之人早已经处置,怎会有人叛离?
可那声音由远而近,仿佛就在耳畔,实在太过逼真。
“将军!”刘登情急之下也顾不什么犯上,一把扯开账子,“将军快起来,有人叛了!”
李东炎一个激灵醒来,终于知道他不是做梦,这是真的。
“谁叛了?”
“刘震宇,带着原北营的人突然袭击了还在睡梦中的兄弟,正往这边杀来。”
“有多少人?”
“还不清楚,他们应该是有备而来,知道年三十将军与将士同乐,饮酒。还有,他们惊了战马,战马踏翻营账,四处逃窜,踩死了好多兄弟。”
“简直岂有此理。”李东炎快速穿上衣袍,摘下挂剑,怒喝,“随我来!”
他冲出营账,看着外头乱哄哄的场面,一时也有点懵,火堆踢得到处都是,映着人影绰绰,战马如困兽,在人群里来回奔跑,士兵们穿着同样的战袍,压根认不出谁是谁?
“擒贼先擒王,刘震宇在哪?”他问。
刘登伸长脖子四处张望,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李东炎阴沉着脸,下腭咬得绷紧,看准迎面过来的一匹马,纵身跃了上去,
勒住缰绳,用力夹紧马肚子,长剑指天,大声吼道,“原东营兄弟都往这边来!原东营兄弟,来这边!”
一时间,听到呼喊的士兵们如潮水般涌过来,有些仍与对方打得激烈,但好歹是分出了阵营。
东营五千人马,北营占了两千,刘震宇说服的有一千,另一千在观望中,如此一来,双方悬殊就有些明显了。一千对三千,怎么说都没有胜算。
李东炎趁机大喊,“杀了叛贼,擒贼首刘震宇。”
东营士兵见李东炎出现,立刻有了主心骨,振奋精神反杀过去,一时间,呐喊声铺天盖地,北营士兵失了先机,有些慌乱,掉头就跑。
李东炎振臂高呼,“追!擒住贼首刘震宇者,重重有赏!”
泠泠月光下,三千人追着一千人,喊打喊杀,声势浩大。有人冲锋陷阵,李东炎便坐阵后方,指挥东营士兵从两侧包抄,大声道,“大年三十包饺子,一个也不准漏!”
东营士兵散开来,呈半包围状,向北营士兵奋力追赶,双方的距离慢慢在缩小。对方人多,又有将军坐阵,北营士兵似乎失去了斗志,越跑越慢,仿佛想就此放弃抵抗。
就在此时,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号角声,从越州城方向冲过来一队人马,队伍拉得很长,看不清有多少人,快速的朝这边移动。
李东炎愣住了,一时间不知对方是敌是友,按理说,他这里发生了叛乱,越州城派人支援
无可厚非,但他和陈知远的关系并不好,陈知远怎么会来帮他?可若非友,便是敌,难道陈知远想趁此机会,重创于他?同为朝官,重创他又有什么好处?
正百思不得其解,刘登道,“将军,北营的人回头了。”
李东炎抬头望去,见原先仓皇逃窜的北营士兵,突然调转方向,又冲了回来,一边大声喊着什么,一边与东营士兵交战。
东营士兵们像被什么附了体,突然失了斗志,消极应战,有些甚至双手举起樱枪,放弃抵抗。
李东炎原本想把北营士兵包饺子,没想到北营士兵前后围堵,反过来包了他们的饺子。
不光是前边喊,后边也喊,声音先还嘈杂,后来便整齐划一,李东炎终于听清他们喊的是什么,一时间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刘登也是一脸惊诧,“将军,他们喊的是肃王。”
肃王消失一年多,朝中各种猜测,无一不认为他已经被皇帝秘密处置了,现在突然出现,稍有点脑子的人立刻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文武百官都知道,这一年多来,皇帝频频更换军中主帅,就是要除去肃王亲信,培植自己的亲信,把兵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而李东炎,就是皇帝亲任的营帅。
突然,一支火把被人用力掷过来,险些砸到李东炎,刘登惊呼,“将军小心!”长剑一挥,劈向火把。
火把被劈成两半,落到地上,刘登转头去看李东炎,却发现
他已不在马上,再定晴一看,李东炎半跪在地上,被人扭住手臂,剑刃闪着寒光,比在他脖子处。
刘登大惊,还未动作,只听脚步嘈杂,一队人马手持火把将他和李东炎团团围住,无数雪亮刀锋对着他。
刘登惶然不知所措,终是手一松,剑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