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卷着乌云在空中翻滚,似一条巨大的黑龙在咆哮。
所有人当中,最惊惧的是萧言镇。因为他心里有鬼,他杀了大楚的战神,杀了自己的兄弟,列祖列宗不会容他。一瞬间,仿佛所有的血液都从身体里抽离,脸色惨白如纸,如果再看得仔细些,会发现他的嘴唇在微微颤抖,但皇帝的尊严和傲然却让他岿然不动,怕到了极至,反而生出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勇气。
想替萧言锦报仇么,想劈死朕么,来吧,朕是真龙天子,朕不怕!
然而,雷火并未降临,倾盆的大雨却落了下来。
皇帝未走,跟在边上的重臣们也都站着没动,此刻便有人劝道,“陛下,下雨了,还是避避吧。”
安福想叫人上前打伞,可干活的奴才们早跑得没影了,只好自己扯着袖子徒功的替皇帝遮雨。
萧言镇摆摆手,示意不必,提步下台阶,却突在一道身影飞奔而来,张开双臂拦住他,“不要走,雷还没劈你。”
萧言镇,“……”
敢这样对皇帝说话的人,这世上大概找不出第二个,所有人都停住了脚步。
大雨磅砣,隔着白茫茫的水帘,萧言镇看着灯草,发现她的眼睛被雨水浸湿后又黑又亮,眸光如寒星,凛冽得让他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
金羽卫平素对灯草还算客气,但她敢犯上,自然是不容,纷纷拔剑,就在这时候,一个金羽卫却将灯草一扯,自己拦在前头,与其他金羽卫对恃,又对皇帝呵了下腰,“请陛下恕罪。”说完扬起手,在灯草后颈上砍了一下,灯草便软绵绵的倒在他怀里。
姬寻刚把人接住,温容却跑过来,强行把人抢过来,“你别碰她。”
姬寻倒底是江湖排名第一的杀手,不会做出当众抢女人的事,只好作罢,眼睁睁看着温容把灯草打横抱了起来,还用披风把她的脸遮住。
雨来得快,也走得快,说话间就停了。
魏阁老看着温容小心翼翼的样子,对温丞相打趣道,“都说令公子最是怜香惜玉,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温丞相报以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温容,“魏公说的不完全对,我只对喜欢的姑娘怜得惜玉。”
魏阁老有些意外,“原来温公子喜欢人犯?”
“什么人犯?”温容说,“灯草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萧言镇猛的抬头,惊愕的看着温容,温容淡然一笑,尽管被雨浇得有些狼狈,却不失贵公子的优雅。
魏阁老吃惊道,“怪不得温公子一味的为人犯,哦,为这位姑娘开脱,原来竟是温公子未过门的妻子,”他冲温丞相揖手,“左相,看样子贵府要办喜事了,恭喜恭喜!”
其他大臣也纷纷拱手恭喜温丞相,温丞相一张老脸五彩缤纷,强颜欢笑的拱手回礼。
回到山下行宫,大概是受了风寒,萧言镇当天夜里就病倒了,发热,到第二天仍昏迷不醒。随行太医急坏了,不休不眠的陪在床前,调整药方,安排膳补,臣子们一拔拔的来,又一拔拔的走,人人都对他说着尽快让皇帝醒来之类的话,简直让他焦头烂额。
灯草站在树下,看着大臣和奴才们在萧言镇的屋子里进进出出,表情麻木。
温容走过来,体贴的将披风披在她肩头,“昨日淋了雨,今日又站在这里吹风,你也想把自己弄病么?”
灯草说,“皇帝不是生病,他遭天谴了。”
温容,“……”
他清了清嗓子,“灯草,我那样说,也是没法子,没什么天谴,不过是一场普通的雷阵雨罢了,这话不要再提了,皇上病好后,还不知道怎么对付我呢。”
灯草目光闪烁,“那就让他好不了。”
温容吃惊的看着她,“你想干什么……”
灯草叹道,“可惜我的血没毒了,不然取一碗给他喝,毒死他。”
“灯草,”温容肃了脸,“你是个姑娘,姑娘不能这么心狠手辣。”
“皇帝杀王爷的时候,比我心狠手辣。”
“……”
温容和人斗嘴没怎么输过,却总被灯草噎得说不出话来,因为灯草说的都是大实话,他没办法反驳。
在太医的努力下,萧言镇终于在下午苏醒过来,虽然还有些虚弱,却坚决要启程回宫。
于是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向上京城进发,比起来时的热闹,回去时却悄无声息。没有人能够对这次祭祀做出总结,说成功吧,一场大雨打断仪程,没有进行到最后。说失败吧,皇帝不发话,谁也不敢乱说。
更耐人寻味的是仪程过半时魏阁老突然发难,丞相公子挺身而出,而灯草那句话明显是说应该受到天谴的是皇帝,再联想到肃王失踪……风平浪静的河面下,激流暗涌,一时间,文武百官,议论纷纷。
萧言镇回宫后,一连三天称病罢朝,谁也不见。等到他再坐上龙椅,俯瞰群臣,大家发现,短短几日不见,龙椅之上的皇帝竟显得有些陌生了,他肃着脸,唇角微微下垂,生出一种阴冷的面相来,许多臣子触到他的目光,不觉低下头去。
萧言镇不说话,就这么一张张脸上看过去,一个都没有漏,看到群臣对他的畏惧,满意的扯了扯嘴角,对尹秀生使了个眼色。后者出列,手捧文书,扬声道,“启奏陛下,臣已查明,龙牙祖庙祭祀最后一日,钦天监明明查到有雨,却未上报,是有人暗中谋划,借机作局,中断祭祀,蛊惑人心,其目的不言而喻,现已将参与者抓获,一共四百三十七人,请陛下定夺。”
萧言镇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默了一会,冷声道,“扰乱祭祀,罪可当诛,杀无赦。”
众臣皆惊,露出骇然的表情,尽管尹秀生读了宣罪书,却语言含糊,并未说清对方的动机,以及罪行的主次,四百多条人命,说杀就杀,未免也太武断了吧……
萧言镇听着底下的嗡嗡之声,皱了下眉头,“怎么,众卿对朕的决定有何意见?”
阴冷的目光再次从群臣脸上扫过,所到之处,嗡嗡之声自动消弥,很快便鸦雀无声。
萧言镇在心里冷笑,杀戮果然是最好的震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