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夜已经有些凉了,莺红站在院子里,望着半空的月亮怔怔出神。春桃从屋里出来,抖开披风替莺红披上,温声劝道,“姑娘,外头冷,回屋吧,仔细染了风寒。”
莺红收回目光,刚要转身,看到了对面黑漆漆的厢房。
“嫣素走了几天了?”
“嫣素姑娘走了三天了。”
“三天啊,”莺红轻声喃语,每次出门一抬头,便看到对面屋子的窗户上映着灯光,如今却是一片漆黑,总觉得不太习惯。
她进了屋子,坐在妆台前,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又出了神。
她有过一次伺侯肃王吃酒的机会,但是不及嫣素幸运,嫣素那晚在肃王屋里呆了许久,第二天便得了赏赐。而她斟的酒,肃王碰都没碰。所以嫣素斗志昂扬往萧言锦身边靠的时候,她选择韬光养晦,深入简出,后来嫣素貌似入了萧王的眼,得了好些东西,她表面不说什么,心里却是羡慕和妒忌的。
那日肃王叫她们去献艺,只准她素颜,且不能着艳丽的衣裙,而嫣素穿着烟萝绸的舞裙,描着明丽的妆容,那一刻,她的心像被狠狠揪了一下,手指甲扎进了掌心里。
可谁能料到,一曲毕,嫣素还未来得及起身行礼,便被肃王送了人。那一刻她便知道,不管是她还是嫣素,都没被肃王放在心上,被肃王放在心上的,只有那个叫灯草的小厮。
她虽然不怎么出门,但春桃每日去厨房拿饭,总能听到一些小道消息。说嫣素和灯草发生争执的那天,肃王明显坦护灯草,还当着众人的面叫他小灯爷。一声小灯爷说明了灯草在肃王府的地位。
嫣素斗不过,她自然也斗不过,所以她不准备和灯草斗,相反,她和要灯草搞好关系。
春桃见她呆呆的出神,问,“姑娘,想什么呢?”
莺红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春桃,你说,人不为己,是不是天诛地灭?”
“姑娘怎么这么问?”春桃想了想,“不过人大都是自私的。”
是啊,人都是自私的,尤其是她和嫣素这样的,她们能活到今日,是踩着其他姐妹的尸体走过来的。学艺是很苦的一件事,每次考核,若不能胜出,等待她们的便是一顿鞭子,命大的活下来,命短的就此呜呼。为了要赢,她们只有拼尽全力,成为最好的那一拔,因为只有样样拔尖,才有可能送去高门府弟,若是入了主子的眼,成为半拉主子也不是没有可能,但若是入不了主子的眼,便有可能再次被送人。
艺馆里流传着各种关于她们出路的传闻,有的姑娘被转手太多,每一次转手,境遇会变得更差,最终,有的嫁给贫汉,吃不饱穿不暖,有的流落到窑子里,有的疯了,还有的死了。都是娇花一样的姑娘,命却比纸还薄。嫣素深知这一点,所以她想方设法要留在肃王身边,但可惜,嫣素没能成功。
嫣素走了,她还在。如果继续像现在这样混吃等死,要不了多久,她就会像嫣素一样被送出去,所以她不能坐以待毙,她总得做点什么?
——
福伯亲自给萧言锦把酒倒上,“王爷尝尝,这是今年新制的菊花酒。”
萧言锦喝了一口,味道确实不错,清爽回甘,还有股菊花的清香。他倒了一杯叫灯草,“你尝尝。”
灯草二话不说,倒进了嘴里。
萧言锦,“……哎”已经晚了,灯草弯腰,表情痛苦的抠着喉咙,“好辣。”
“上次的教训忘了么?”萧言锦哭笑不得给她倒了杯水,“快漱漱。”
“我叫你尝尝,没叫你一口闷,这是花酒,虽然劲头不大,终究是酒,上回你直接一头栽到地上,忘了么?”
灯草是真忘了,因为喝完就倒,没有给她留下任何印象,只记得醒来的时候,王爷坐在身边,桌上有花灯,亭外有微风,王爷脸上有浅浅的笑,让她觉得很温暖,她记得那个。
虽然是花酒,劲头不大,灯草还是有些头晕,身子站不稳,只好扶住桌子。
萧言锦说,“坐下,吃点菜垫垫。”又叫人拿副碗筷来。
福伯几次想说:王爷,这不合规矩。话到嘴边又咽下,因为他家王爷亲自夹了一筷子菜送到灯草嘴里,跟喂孩子似的。这话说出来,估计也被当成了耳旁风。
他真是没眼看,一次比一次过份,现在都发展到同桌吃饭了。
福伯耐着性子,等萧言锦放下筷子,说,“灯草,赶紧收拾一下。”
萧言锦却说,“他还没吃完呢,等他吃饱再收拾也不迟。”
福伯,“……”
萧言锦怕灯草一个人吃不好意思,给自己倒了杯酒,问,“这是厨房新制的么?”
福伯说,“是莺红姑娘制的,她每日清早在园子里采摘半开的新鲜菊花,捣碎取汁,又掺了蜂蜜,陈皮,冰糖,和原酿混合在一起,静置三天,便得了这些酒,不瞒王爷说,老奴先试了味道,觉得确实好,才敢拿来给王爷饮用。”
萧言锦嗯了一声,神情淡然。门口站着的冷锋却是脸色一变,大步走进来,拿起酒闻了闻。
萧言锦笑道,“想喝就喝,闻什么?”
冷锋也不客气,倒了一杯喝了,喝完放下杯子,杵在一旁没说话。
福伯问,“酒的味道不错吧?”
冷锋面无表情,“嗯。”
福伯怪异的看他一眼,既然不错,为什么一副吃了药的样子?
灯草吃完,起身收拾,边上侯着的小厮立刻抢过碗筷,“小灯爷,让小的们来。”
灯草,“……”
福伯,“……”当他透明么?有了小灯爷,连他这个大管家都不放在眼里了?
小厮收拾碗筷与福伯一道走了,灯草在门外侯着,冷锋站着没动,萧言锦看他一眼,
“至于么,要有毒,早毒死了。”
冷锋说,“属下随身带着解毒良药,早发现总比晚发现好。”
“福伯已经试过了,没有毒。再说梁王没这么蠢,敢明目张胆的给本王下毒。”
“属下不放心。”
“如果酒真有问题,我不会叫灯草喝。”
冷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