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鍪歪了、靴子也被撞掉了。
而邓艾人也快傻了!
为啥快要傻了?因为拥挤的宫门里时不时便会蹦出几句令人哭笑不得的话。
“我说老白,你他娘的能给哥几个留几个不?”
“不能!是吃肉还是喝汤全凭自个的本事,这可是咱赤衣军的传统。”
白起话落,又两锤下去,又有两名羽鹰卫连鍪带头的给砸了个稀烂。
“这几个是我的,老黄,你他娘的去一边砸去!”
“俺去哪砸?冉老二一锤下去便干翻十好几个,俺再不抢,连汤渣滓都喝不着。”
站在宫门外,看着这便如狼入羊群的三兄弟,此刻,邓艾便是想出一份力,也无地给他去出。
一百羽鹰卫,一个眨眼间便倒了一片。
两个眨眼间,又倒了一片。
血水混着雨水冲刷着这些羽鹰卫的尸体。
当王翦气定神闲的拉弓射死最后一名羽鹰卫时,这一场于宫门下突起的大战也彻底宣告了他的结束。
此刻,这方宫门下便唯剩那正在雨中拼杀的马谡与那名侍卫长。
马谡身上有伤,侍卫长更是五内俱裂,心胆吓破!
这世上最残忍也最令人胆寒的事情,莫过于看着自己的袍泽兄弟一个个的倒在自己面前。
这名侍卫长虽满目睚眦,但却也被冉闵这二十余人那近乎于宰牲口般的杀人方式而震碎了肝胆。
这名侍卫长已升不出再战的心思,马谡亦是抓住这个机会,手起刀落捅了这侍卫长一个透心凉。
这衣服更加湿了,这伤口更加疼了。
马谡强忍着身上的疼痛,一步步、颤巍巍的顶着这倾盆大雨向冉闵等人走来。
冉闵但见马谡已连走路都难,忙伸手去扶,可是却被马谡躲过。
“不用你扶!”
向冉闵喊完此话,马谡摇晃着身体、跨过脚下一具具尸体向着皇宫一步步走去。
“老白,这家伙咋了?咋还不让人扶?”
“谁球知道!兴许是人懵了吧。”白起摇着头向冉闵回道。
但见马谡情绪不对,王翦亦让其他赤衣军为他让开道路。
双目中只有前方那一座高高在上、正在被大雨冲洗的皇宫,马谡摇晃着身体,在邓艾等人越发的皱眉下,向着沉心殿的方向一步步走去。
在其经过王翦时,曾停下过一次脚步,在其经过站在大雨中的邓艾时,他亦曾停下过一次脚步。
只是这两次停步下来,他却未与这二人说一句话。
深望着马谡在大雨中的背影,白起偏头向王翦问道:“大哥,这马谡是咋了?我咋瞅着他的情绪不对啊!”
“对不对都与现下无关,咱们赶紧将这些尸体搬进去,准备迎敌!”
“迎敌?迎啥敌?”但听王翦所说,白起亦向他再问道。
“笨,咱杀的是谁的兵?是王莽的亲军,你他娘的说迎啥敌?赶紧的快别废话,过来挪尸体!”听到白起这一句没脑子的所问,黄石头也不抬的向他说道。
此刻赤衣军们正在往宫门里搬运尸体,邓艾亦是凝望着马谡那在大雨中的背影走向王翦。
“方才听马将军说王莽已率军将内里坊包围,或许王翦大哥你方才并没有听错。”
“现在不是分辨这个的时候,这羽鹰卫一杀,咱们已与王莽没有回旋的余地,咱们还是赶紧布置宫防,等待陛下的决断吧。”
宫门里的这场杀戮,李牧并没有听到。
因为这雨声太大,盖住了所有他即便能听到也听不到的声音。
马谡终是登上了沉心殿。
当他的身影映入李牧与甄宓众人双眸的那一刻,不用李牧吩咐,庞涓已是冲入这大雨之中。
踩着脚下的雨水,庞涓飞奔到马谡面前,便在他伸手去扶马谡的刹那,马谡却忽而将他自身前推开。
马谡这一推,可谓是将庞涓推了个莫名其妙,便在他还要上前时,却被马谡那突然发寒的一瞪,给瞪在了原地。
离李牧愈来愈近了,他的心跳亦愈来愈快了。
站在沉心殿下的李牧并没有动,因为方才马谡推庞涓的举动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有些人的倔强是不能触碰的,而这种倔强在某种时刻便是这些人最后的尊严。
所以,李牧选择将这份尊严与尊重给他。
“马将军,好像受伤了!”但见在大雨中几欲摇摇欲坠的马谡,甄宓向李牧关切说道。
“他既然能走到这里,邓艾他们又怎能看不到?”向甄宓回完这句有些答非所问的话后,李牧亦是忽而迈下台阶,走入大雨之中。
“陛下……”
但见李牧走入雨中,甄宓亦要上前,却被石小虞伸手拦住。
“阿姐,虽然我不知道这马将军是怎么将自己弄成这般田地的,但我却知道,此刻,这是他们两个男人之间的事。我们不能插手。”
“两个男人之间的事?”
便在甄宓于皱眉中嚼允石小虞此话时,马谡已是走至李牧近前。
隔着四五步的距离,两人开始于大雨中凝视彼此。
这凝视彼此的眼神各不相同。
前者眼神中尽是挣扎,后者的眼神却如水般平静。
大雨下在身上很快便将李牧淋湿。
而两人之间所隔的这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亦被这大雨拉出了一道水帘。
隔着这道水帘,李牧与马谡的身影在彼此眼中忽隐忽现。
于忽隐忽现中,马谡像是被抽空了身上的所有力气一般向李牧虚弱无力的说道:“你逃吧,逃的越远越好,趁我没改主意之前!”
既没有前因,也没有后果,在这大雨之中,马谡便这样向李牧说出了一句没有因果的话。
大雨正倾盆,雨声正大作。
马谡正用一种比之之前更盛的挣扎的目光在看李牧。
“逃?”
李牧的目光依是平静的,这种平静便仿似他早已料到马谡会向他说出这句话一般。
“在逃之前,马将军可否告诉我将军这一身伤从何而来?”
“有扎有撞,自己弄的。”
“缘由呢?我想这世上应该不会有无缘无故便自残的人吧。”
“起初是为了陛下,如今我也不知道为谁!”
“哦?听将军的意思,将军此刻很迷茫?”
“是,很茫然!”
“懂了!”打了一个响指,李牧突而于大雨中转身看向正为他担忧的甄宓。
看着甄宓,李牧用一种平静的语气向甄宓说道:“他知道了。”
他知道了?
但听李牧所说,甄宓一开始没明白过来,可是当她看到那站在大雨中仍凝视李牧的马谡时,她豁然间便明白了过来。
明白过来后,甄宓亦是用一种急切的语气向石小虞说道:“小虞,给我杀了他。”
“不必了!”
于大雨中出言喝住甄宓,李牧深吸一气向她说道:“晚了!”
“晚了?”
但听李牧所言,甄宓亦是于激动中踉跄了一下。
“嗯,晚了!马谡将军是大岐难得的忠良,我们不应该这般对待他。”
向甄宓说完此话,李牧缓缓转身看回马谡。
看着马谡,李牧继续以一种平静的口吻向他说道:“马将军能先站在我面前,我想王莽应该一时半刻杀不上来吧。”
但听李牧所问,马谡亦是于犹豫间回道:“大将军此刻正率军在内里坊捉拿要犯。无暇分身。”
“率军捉拿要犯?无暇分身?”重复了一遍马谡所说,李牧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道:“明白了,将军这样说,便表明我还有时间,那我们接着方才的话题?”
李牧这后一句是询问,马谡听得出来。
“好!你但问,我知无不言。”
“问?其实我也没什么好问的。不过既然将军这般说了,那我便只有一个问题想问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