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秀仰面而笑,说道:“紫兄,在你眼中,我可能是未来的国公,但在陛下眼中,我只是一介布衣贱民,你心中顾虑的那些礼数,不提也罢,也无人会去计较。而且,这里是军中,不讲究繁文缛节,只讲究同袍之间的兄弟之情。今日,我们之所以齐聚一堂,要做的就是同仇敌忾,齐心协力,联手平叛灭贼。”
紫衣翎还未来得及开口接话,江豹突然一拍巴掌,大声叫道:“说得好!”他的嗓门本就大,这一嗓子又突如其来,把站在他旁边的紫衣翎吓得一哆嗦,耳膜被震得嗡嗡作响。
他皱着眉头看着正咧嘴大笑的江豹,恨不得踹他两脚。江豹没注意紫衣翎的异样,哈哈大笑道:“上官大人说得太对了,我们在这里,就是为了杀他娘的叛军!”
唉!紫衣翎暗叹口气,揉了揉额头,低声训斥道:“注意你的身份!注意你的言词!”
江豹抓抓头,狐疑道:“我说错啥了?”
“什么都没有说错,我们就是要杀他娘的叛军!”上官秀抚掌而笑。
江豹一听,大嘴咧开得更大,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下面了,露出一张血盆大口,还有两排森白的牙齿。他兴奋道:“接下来,我们就全线围攻被困的叛军,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
上官秀看了江豹一眼,笑呵呵地说道:“要知道叛军假意溃败,是为了引中央军出城,好在城外歼灭中央军主力的,他们要打的是一场速战速决的决战,所以……”
“所以?所以什么?”江豹不解地问道。
“所以,叛军所携粮草不多,打不了持久战,我们无需主动进攻叛军,只需做好防御工事,等他们自己来突围就好,只要我们能把叛军困上个七八天,叛军就得被活活饿死。”紫衣翎翻着白眼说道。他气的是,江豹行事总是不经大脑,总是冲动又草率
,以他的这种性格,以后上了战场弄不好会吃大亏。
上官秀赞赏地瞧了瞧紫衣翎,他倒是和自己想到一起去了。他点头应道:“没错!与其让兄弟们去强攻叛军,与叛军拼死一战,不如困死叛军,让叛军不战自败。”
紫衣翎哈哈而笑,拱手说道:“上官大人高瞻远瞩,运筹帷幄,了然于胸,衣翎敬佩至极。”
他这话并不是在给上官秀戴高帽,他这次谋划的整个平叛行动,可谓是精彩万分,环环相扣,令人印象深刻,也把叛军打了个晕头转向,陷入绝境。
上官秀淡然说道:“紫兄过奖了。中央军那边的防御做的如何?”
“都已经完成了。”
“很好。”
“叛军直到现在还没有倾尽全力突围,想必是在等留在大营里那二十万装死的叛军前来支援,不过,他们永远都等不来援军了,那二十万叛军现已被击败,伤亡过半,正在向南溃逃。”
“有可能逃至川郡。”
“也有可能会逃进神池。”
“若想斩草除根,紫兄现在就该给追杀叛军的中央军传书,让他们都加把劲,争取截住溃逃的叛军,不然,真让他们逃进神池,以神池之人崇尚止杀的处世态度,必然会全力庇护叛军残部。”
紫衣翎深深看了上官秀一眼,心里多少有些好奇,上官秀这是真的要对叛军做到赶尽杀绝,一个不留啊!在他印象中,叛军应该与他无冤无仇才对,而且叛军都是钰王的人,他和钰王又交情匪浅,怎么会对叛军如此的深恶痛绝,非要除之而后快呢?
他也不好多问,点点头,说道:“我会尽快知会追杀叛军的军团长。”
上官秀点点头,说道:“接下来,我们就要全力打好这一场防守战了。”
紫衣翎悠然而笑,忍不住感叹道:“一天之前,叛军还在团团围困上京,结果一天之
后,叛军反而被我军团团围困,战局莫测,世事变幻无常,莫过于此。”
上官秀眯缝着眼睛,但笑未语。一旁的江豹突然开口问道:“上官大人,有一件事情,我不知当问不当问?”
想不到直肠子的江豹还有心存顾虑的时候,上官秀笑了,扬头说道:“江将军有话请讲。”
“上官大人……难道真的与钰王做到恩断义绝了?”问这话时,江豹脸上难得的露出正色。
上官秀眨眨眼睛,说道:“在给朝廷的传书中,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这次的叛乱,与钰王无关,钰王也是受叛军的劫持和利用。”
江豹摇摇头,说道:“我想听的是,上官大人的心里话。”
“我的心里话便是,”上官秀想都没想,直言不讳地说道:“内乱未平,又何谈攘外?根基未稳,又何谈宏图大业?”
江豹闻言,眨眨眼睛,而后大嘴一咧,嘎嘎地大笑两声,伸出大拇指,说道:“以后,朝堂之上又多了一个能让我阿豹敬佩之人。”
聂震眉头紧锁,不无担心地看着上官秀,接话道:“这次上官大人出尔反尔,设计陷害叛军,只怕,是要背负上一个很大的骂名了。”
“哈哈!”上官秀仰面而笑,深邃的目光中却透出几分孤寂,淡淡地说道:“尉迟将军,三千英烈,为救国,甘愿献出性命,我只是背负一个区区的骂名,又算得了什么?”
能理解我的人,自然会理解,不能理解我的人,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去接受。我做的任何事,不谋求任何人的赞同与支持,但我画出来的道路,他们必须得在上面一步步地走下去,走偏了,那便是非我族类,我会用最冷酷的手段加以治之。
上官秀眼中的孤寂很快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异乎寻常的坚定。
紫衣翎、聂震、江豹三人互相看看,不约而同地欠
身拱手,说道:“上官大人心存大义,我等佩服。”
四十万的贞郡军和三十万的中央军,合计七十万的大军,把六十万的叛军死死围困住,两天后,苦等援军却始终不见援军踪影的黎嘉等叛军首领们,终于意识到援军不会来了,此战,只能靠他们目前的兵力突围出去。
在被困两天后,叛军终于发起了凶猛的突围攻势。叛军方面先是向北突围,打算强行撕开贞郡军的防线,向**亡,去往风郡找唐钰。可是贞郡军的防线又岂是那么容易打开的?
战斗由早上开始,一直打到天色大黑,期间叛军发动的攻势不计其数,但不管叛军怎么全力进攻,就是攻不破贞郡军的防线。等到半夜,这一场耗时八个时辰的鏖战才宣告结束。
休息了半宿,翌日,叛军又开始向**围,想从贞郡军和中央军防线的缝隙中打开一个缺口,但这也是痴心妄想,在贞郡军和中央军的全力防守下,叛军的突围再一次被打退。
经过两天的鏖战,叛军已经被困四天,将士们的口粮大多已经吃光,接下来的战斗,人们只能饿着肚子去打了,而且叛军当中的伤兵极多,没有药物医治,伤兵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上的伤口一点点的发炎、恶化、腐烂。
在第五天的战斗中,叛军又转而向西突围,结果和前两天的情形一样,仍是被贞郡军和中央军联手打退回来,未能跑出一兵一卒。
等到第六天,叛军已无力再发动大规模的突围攻势。至此,双方的交战开始进入僵持。叛军无力向外突围,贞郡军和中央军也不打算强行进攻,与做困兽之斗的叛军搏命。
叛军一连被困了十天,到了这个时候,叛军中的战马都已被杀光、吃光,地面上的花草都被扒光、啃光,数十万的叛军,无不是饿得两眼发蓝,一个个瘫软在地上
,站也站不起来。
对于叛军目前的惨状,洛忍和安义辅都很同情,但他二人想救也救不了。
这天,洛忍和安义辅于阵前巡视,边走边聊。安义辅背着一只胳膊,长长叹息一声,说道:“阿忍,你看这一次,大人是不是已打定了主意,要把这六十万的叛军统统杀光?”
洛忍心头一震,皱这眉头没有说话。
他自己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每次一想到这,他就不敢再往下想了。安义辅转头看了他一眼,加重语气说道:“整整六十万人,而且其中大多都是生活贫苦的百姓。”
“你我又能有什么办法?”洛忍嘴角抽动,露出苦笑。秀哥在会见中央军将领的时候,把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内乱未平,又何谈攘外?根基未稳,又何谈宏图大业?’。
安义辅喃喃说道:“其一,眼睁睁看着六十万人被杀,我于心不忍,其二,这么做了之后,我担心大人会取代陛下,成为风人心中最大的罪人!”
洛忍吸了口气,拳头也不由自主地握紧。正往前走着,洛忍身后的一名偏将手指着土墙外,急声说道:“将军,快看,有一支叛军跑过来了!”
听闻偏将的话音,洛忍和安义辅扭头一瞧,可不是嘛,从叛军阵营那边,踉踉跄跄地跑过来数百人之多的叛兵,一个个盔歪甲斜,面黄肌瘦,奔跑中,时不时的有人扑倒在地,又颤巍巍地吃力爬起,继续往前跑着。
这不是来找死的吗?洛忍暗皱眉头,对附近的贞郡军士卒喝令道:“放箭,示警!”
随着他一声令下,有数名贞郡军兵卒捻弓搭箭,等叛军跑得足够近了,还没有停止下来的迹象,他们纷纷把手中箭矢射了出去。
啪、啪、啪!数支箭矢钉在叛军面前不远的地面上,也把这数百名的叛军吓得一哆嗦,纷纷驻足在原地,不敢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