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天,罗汝才马守应因为在随州吃了大亏,一路烧杀抢掠几经转战也来到了荆门,李自成并没有更多责怪他们分兵举动,农民军本来就是一盘散沙,各自为王,不可能一夜之间整合在一起,他们在随州吃了亏还能来到他这里,已经算是够意思了,现在大家都在一条船上,自然力量就大很多,拿下荆门更有把握,而且关键的是官军没有追击,和以前牛皮糖一样紧跟死追不同,至少暂时不用担心被官军围而歼之,有足够的时间和他们周旋。
可当左金王带着五千余仓皇逃窜的败兵回来后,李自成和张献忠都吃了一惊,官军什么时候装备了毁天灭地的大杀器?竟然一炮就能将坚固的城墙打出个大洞来?从回来的义军口中听到的骇人传说,多少会影响义军士气,襄阳城被官军收复,意味着现在前后左右都是装备精良的官军,来的还是义军的老对手孙传庭,李自成张献忠等人明白,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需要加强对荆门的进攻,否则被四面围住大军的处境就不妙了。
城里的左梦庚比外面的义军更担惊受怕,外面又来了五六万人,加起来二三十万了,他这个小小的荆门无论如何应付不了如此多的流寇,底下士兵躁动不安,很多将领都来劝他撤回荆州,证明人心浮动,信心不足,尤其大多数士兵都是以前剿寇收编的,他们有奶便是娘,今天可以是官军,明天脱掉衣服又是流寇,所以这两天他晚上睡觉都睁着一只眼,深怕被自己人窝里反给害了,城外流寇的攻击力度加强,已经发现有流寇老营人马参与,形势一天比一天紧迫,周围友军却没有一个来救援,连自己老爹也不管不问,要是自己明天战死在这里,估计朝廷连个屁都不会放,跟死了一只蚂蚁没什么差别。
左梦庚猜得没错,经过几十天的围城,荆门城内官军人心浮动,这些人本来就是被迫收编的流寇,如今外面几十万义军攻城,明知不是对手,很多人都在准备什么时候投降呢,还有些人已经在密谋迎闯王了,这几天各处城门的小头目都在秘密碰头,已经在夜里派出了奸细和闯军接头,准备在某时打开城门迎接闯王入城,李自成和张献忠都是左手不相信右手的人,很仔细,也怕中了官军诈降之计,商量考虑了两天,终于感觉来人不像是诈降,于是开始着手布置晚上偷袭的计划,只是让他们始料不及的是,左梦庚先他们动手之前就带领家丁和主力逃跑了。
这也是必然的,面对二三十万流寇攻城,没有援军,荆门又不比荆州那么坚厚,打了几十天,精疲力尽不说,底下还有了献城投降的迹象,整个荆门老百姓更是和他们水火不容,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在他一边,自己要是不撤的话,不出几日就要成为流寇的刀下之鬼,所以思虑再三,宁可被朝廷责罚,也还是保命要紧,于是命令亲信家丁做好安排,乘夜色皎洁,打开南门夺路而逃,直接撤往荆州。
他这一逃让李自成和张献忠他们几乎兵不血刃占领了荆门,官军仓皇撤离留下的物资虽然不多,可也不算少,至少可以让他们有个心里安慰,最重要的是北面孙传庭离他们仅百里,压迫很大,打下荆门,意味着有了个立足点,东面武昌的洪承畴倒是离他们还有段距离,南面荆州左良玉元气未伤,西面过宜昌就是巴东,四川地界,不可思议的是官军很可能真的改变了策略,不再死盯住不放,而是远远围着守株待兔,看起来先打下襄阳,再打下荆门战果辉煌,其实李自成张献忠心里明白,官军几乎毫发未伤,就像是把他们放在池塘里养的鱼一样,下面感觉很骄傲,力拔两城,只有几个当家的才明白,形势比以前扑朔迷离得多了,就是毫无胜利的喜悦,以前要么被官军打得头破血流,要么冲出重围给官军一个重大杀伤,惊心动魄但胜利是实实在在的,看得见摸得着的,可现在这样,没有你死我活拼杀,没有互相包围反包围,总觉得哪里不对,官军未损元气,他们也未损失,但就是感觉被人圈在某个篱笆里的感觉,有劲没处使,软绵绵打在棉花上,每天就是不停的消耗粮草,李自成和张献忠等人一说,大家也感觉是那么回事,官军肯定改变了穷追猛打的战略,不再舍命追剿,更多的是围而不剿,官军可以拖,他们这些草头王经不起拖,不单是粮草问题,还有安定下来的乐不思蜀的问题,一旦义军内部产生了安定过日子的想法,那么官军不用追剿,自己就会土崩瓦解,这是最担心的,问题是现在甚至连招兵买马都不比以前,很久没见箪食壶浆迎王师的情景了,说明饥民在朝廷的赈济下在慢慢转变,时间一长,他们的造反大业进不进行得下去成了问号。
不行,这样下去不行,无论如何需要找到突破口,是继续按既定方针往江南方向,还是往其他方向,义军内部又开始出现争论,而且这次还是张献忠领头,老狐狸张献忠觉得二三十万大军如果继续往南,势必和固守荆州的左良玉几万大军硬拼,鹿死谁手很难预料,东面老对手洪承畴坐镇武昌,到处是江河湖坝,几十万大军行动不便,一个不小心就会全军覆灭,北面已经占据襄阳的孙传庭更不好对付,听回来的左金王传说几万官军装备精良不说,更带有恐怖大炮之类的,要想退往襄阳难上加难,现在只有全军开赴四川,在丛山峻岭的掩护下夺取川地,方能真正跳出官军围剿,并取得战略根据地,伺机窥探中原,不得不说张献忠老谋深算,虽然败于秦良玉,可战略头脑依然清晰,他这一说立即引起了很多义军首领的支持,可李自成觉得还是按既定方略前进最好,虽然老对头洪承畴就在武汉,但几十万大军必须向东,往江南发展,否则获取不了粮草物资,人心必然涣散,到时土崩瓦解就来不及了,四川固然可取,可是自保有余进攻不足,丛山峻岭,官军困难但有地利,我方大部队同样难攻,尤其是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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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万大军,行军调度必然和平原大不相同,到时被官军围在其中,反害了自己。
两方各有道理,互不相让,义军内部开始有了严重分歧,源头是互不信任,张献忠总觉得李自成有吞并所有义军的图谋,本来继续往江南是正确的,可官军如此吊诡,明知他们就在这里偏不象以前那样围上来,而是固守一个个城池,等着他们去攻打,一路上流民减少,跟随造反的也不像以前那么一呼百应,很多的小的村庄索性听到他们来全躲起来,坚壁清野,若还是继续往江南,一路上需要攻城拔寨,到那义军不说壮大,恐怕被地主武装啃噬得尸骨无存,自己才两万人马根本不够看的,他盘算来盘算去,还是觉得去天高皇帝远的四川更有前途,况且他和李自成是面和心不和,早点分开各奔前程才是上策,否则早晚被李自成一口吞了。
李自成一肚子火,内心知道这几个刺头都是养不熟的狼,心里早就有了杀机,以前只是时机不成熟,至少需要团结一致,所以忍住了没有发作,手下刘宗敏田见秀等人早就劝他动手统一义军,现在打下了荆门,再不下手怕以后没有机会,李自成觉得先拿左金王等人试试,看看其他人的反应,于是攻下荆门的第三天,召见左金王,一顿天南海北闲扯,就说到如今义军已经合兵一处,四处官军堵截,若还象以前那样分散,怕是被官军各个击破,只有大家拧成一股绳方能不断发展壮大云云,左金王新败,手下不过五千余人,单独行动必然不堪一击,听李自成一说清楚知道闯王要收编他,自己在这里根本没有叫板的资本,内心即使不情愿,可面对十几万闯王军,等于飞蛾扑火,所以稍微思量了一下,立即跪倒,一连声表示一切听从闯王安排,从此鞍前马后愿效死命,李自成哈哈大笑,一把扶起跪倒的左金王,连说好好,收编左金王手下几千人只是小意思,他不过是想看看罗汝才马守应张献忠的反应,若还是貌合神离,他不介意就地火并。
左金王自愿将手中军马交给李自成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义军,接着几个小罗罗也自动交出了手中兵权,这就是敲山震虎的威力,张献忠惶惶不可终日,知道闯王开始动手强行统一了,他和罗汝才马守应偷偷商量,是否一起出走,可罗汝才马守应没能攻下随州,士气不高,都想休整一段时间,他们两个手中毕竟都有两万人马,觉得李自成还不敢撕破脸皮,想再看看情形发展,再说四川苦寒之地,他们也不想跟着去吃二遍苦,所以委婉拒绝了张献忠的提议。
张献忠不禁长叹一声,这两个老朋友大祸临头而不自知,时也运也,不再犹豫,偷偷召集几个义子,做好了出逃的准备,在左金王投靠李自成的第二天,已然率领两万义军马不停蹄绕过远安,直奔巴东。
张献忠的出逃,李自成并不意外,两人知己知彼,矛盾重重很难调和,即使收编也保不定什么时候互相捅刀,再说张献忠不过就两万人马,此去四川不一定做大,所以没有追击,表面上说兄弟情深,来去自由,做个样子给十几个草头王看,实际上已经开始加强戒备,下了统一的决心。
张献忠率军逃走的第三天,李自成借口商量军国大事,要求驻扎在城外的罗汝才马守应进城商议,马守应觉得此时不宜进城,怕是闯王有变,罗汝才则觉得不会出事,自己和老回回四万人马,闯王那就是有心想吞并也该有个诚心商量的过程,不可能兵戎相见,于是两个人商量来商量去,决定马守应留下,罗汝才赴会,这样万无一失,于是罗汝才带着十几个弟兄大摇大摆进了荆门城,他不知道的是,他前脚刚走,后脚刘宗敏等人就带着十万大军分别把他和马守应的人马围了个水泄不通,马守应本来还想抵抗,但被闯王数万大军围住,自己在随州又损失惨重,真要火拼,被闯王消灭只是个时间问题,而旁边罗汝才手下更不济,几个将领已然被收买,有两个忠于罗汝才的将领想反抗却被当场砍杀,罗汝才苦心经营多年的老营人马很快落入闯王手中。
再说罗汝才带着十几个亲兵来到荆门城内闯王大营,李自成一脸笑容,快步迎接曹操驾到,落座上茶一番客套,直接就话入正题,什么义军一盘散沙需要统一指挥,象张献忠这样不告而别,各行其是始终会影响造反大业,不如大家携起手来,合并成一家,壮大力量不说,也使得大家有个远大前程等等,一番话,罗汝才明白李自成终于要准备动手吞并了,他冷笑着说起当年荥阳会师,高闯王都没有如此强行合并的意图,本来就是各路豪杰互相策应,说不上什么合不合兵,想当年你李自成潼关遇伏,要不是他罗汝才说服其他首领一起救援,你那还有今天,想不到你李自成忘恩负义卸磨杀驴,老子今天就是不和你心意,要杀要剐尽管放马过来,李自成被罗汝才一顿羞辱,也想起当年张献忠兵败投奔自己,自己想把张献忠处理了,是他罗汝才暗中送了张献忠五百马匹,帮助张献忠连夜逃出,才使得自己功败垂成,不禁脸色绯红,不过罗汝才素来在义军中声望很高,为人仗义,有足智多谋,李自成还想兵不血刃降伏他,于是说自己有心想在湖北称王,义军所部只有事权统一,造反大业才能成,左金王射塌天已然完全归顺,贺一龙因为反对合并,已经于昨日被他宰杀,希望罗汝才能识时务者为俊杰。
罗汝才一听好朋友贺一龙竟然被李自成宰了,当下跳了起来,开口就大骂“李弘基你个直娘贼,当年高创王时大家都是平起平坐,你算老几?今日你势大想称王随你,但你杀了多年老友就是禽兽不如,早知今日还不如让你在潼关被官军打死,难怪秉忠连夜逃走,我看错了你,你就是个卑鄙小人!”李自成听罗汝才揭他伤疤也怒从心头起,本来他不打算杀了罗汝才,因为这个罗汝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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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多谋,义军里面出谋划策的人太少,留着他会有用处,反正此时他的队伍估计已经掌握在自己手里了,罗汝才已经是孤家寡人一个,能不杀尽量不杀,可没想到罗汝才直接揭他老底,一下子把他给惹怒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他给做了,他朝罗汝才身边几个亲兵使了个眼色,这些亲兵早被收买,当下一起发作,把罗汝才按倒在地。罗汝才不敢相信自己身边竟然早被李自成安排了,嘴里骂的更凶,奋力挣扎,奈何不是几个大汉的对手,李自成快步上前拔出宝剑手起刀落,一颗脑袋滚落阶下,一代枭雄血洒当场。
收拾了罗汝才,李自成命亲兵带着罗汝才首级给罗汝才手下和马守应看,说他罗汝才私通官军左良玉,欲图谋不轨,已然被当场正法,余者不究,自即日起就都是闯王部下,望各自约束好手下,马守应长叹一声,这罗汝才一生谨慎,与李自成张献忠十几年交情竟然落得个身首异处,什么和左良玉勾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想来想去,自己现在形单影孤不是李自成的对手,早知今日还不如和张献忠一起逃走呢,罢了罢了,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保住自己脑袋要紧,于是打开营门,跪倒在地,表示接受闯王整编,甘愿为闯王牵马坠凳云云。
荆门城以李自成的雷霆手段,统一了义军各部,他也直接自称“奉天昌义文武大元帅”,又把刚被孙传庭收复的襄阳改成襄京,自己为“新顺王”,开始了欲推翻大明的王霸事业,历史上他是攻下了荆州,霸占了襄阳等几座城池才野心膨胀的,而现在大名鼎鼎的闯王不知道自己的人马地盘比历史上少太多了,但那种问鼎中原的野心迫使他还象历史上一样称王称霸。
他在荆门火并各部,统一全军,用了很长时间才平定内部,这给南面的左良玉赢得了时间,左梦庚逃回,荆门失守,朝廷震怒,又不敢太过得罪这位手握几万大军的军阀,只能夺了他平贼将军的头衔,并把左梦庚的官职降了两级,要求这父子两个无论如何守住荆州,不得再败,这也是无奈之举,朝廷根本没办法管束左镇官兵,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
马守应被夺了军权,只保留两百亲兵,罗汝才所部和回回军共四万人都被打散编入闯王各部,自此李自成完成了对义军各部的整编,唯有张献忠部两万人见机得快,先行往西攻伐,算是逃过一劫。
老狐狸张献忠率军没有攻打西面第一站远安县,而是绕过它,迅速向巴东进发,他知道李自成此人心狠手辣,自己不能拖延,否则被李自成发狠追击,十有八九会全军覆灭,只有远离是非之地,方能保得平安,所以星夜兼程,直扑四川门户巴东,巴东守军不过一两千老弱,根本不是两万农民军的对手,仅仅一天时间,没怎么打,巴东县就打开城门投降了八大王,自此张献忠终于占据城池,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由于孙传庭等人早就对张献忠可能重新进犯四川有预料,石柱白杆兵两万余在秦良玉的率领下,进驻了万州云阳等县,这样一来,表面上李自成和张献忠在湖北西面和四川东面获得了一定根据地,实质上四面都处在明军的包围之中,若是一味攻城拔寨,义军必然逐步消耗,明军以逸待劳而且都在守株待兔,并不急于毕其功于一役,这也是神兵卫反复洗脑后的结果,各地军阀不需要穷追猛打,只需要固守自己领地,可以放弃一些小城,但也不会让你攻占大城,把流寇远远封死在一个地域,而不靠近,防止流寇突围,慢慢收拾,温水煮青蛙,到最后自行瓦解,这种策略必须拥有强大的财力实力,也只有神兵卫才真有这个能力,换了大明以前的国力,只会是流民遍地起义遍地,根本防不甚防。
高师成陆文夫等人隔三岔五给崇祯皇帝洗脑,反复讲解西北形势,主要是这个年轻皇帝性格多变,怕他总是朝令夕改重蹈覆辙,虽然看起来湖北荆州一带四川巴东一带被流寇占据,但那些地方不比武汉重庆那么重要,即使再有一两个这样的城池被占,也不要紧,现在大量官军占据着周围大城池,军力日盛,不怕他们会做大,关键就是千万不能急于求成轻敌冒进,乃至中了埋伏功败垂成,至于朝廷百官催促或是议论纷纷,完全可以不予理睬,尤其是军国大事,只要看结果,不要看过程,现在史可法西北赈济灾民卓见成效,神兵卫已然拿出近千万石粮食,西北及江南大部分救济到了,不够还可以加码,不愁流寇不灭,死死拖住,争取时间,胜利一定是大明的。
事实也的确如此,历史上李自成攻下荆襄一带开始称王,手中接近百万义军,终于尾大不掉,再没有多少官军能抵挡,所到之处明军纷纷投降,造成了明军打明军的局面,然后乘关宁军对付清军的空挡,挥师北上,攻克北京,灭亡了大明朝,现在穿越者的到来,大大约束了起义军活动范围,义军人马和历史上的百万相差甚远,而各路官军则得到了空前加强,并且不再分散多头领导,形势对大明来说一片大好,所以连皇帝都已经感觉到西北问题不再是重中之重,自己有了更多的时间来处理全国乱七八糟的事情。
现在已经是初冬,还有几个月就是春闱,全国举子寒窗苦读,就要来北京一试身手,内阁看起来好几个,但都在外面,真正天天在皇帝跟前的眼下就薛国观一个光棍首辅,忙得脚不沾地,天天跟皇帝唠叨需要选贤任能,挑几个能干的来分担内阁事务,否则他一把老骨头恐怕要劳累致死,崇祯属意神兵出来,可他们真的坚辞不受,那只有从一大帮老朽中挑选人出来,于是谢升被从南京升迁到内阁任大学士,接着东林党的操作起了作用,周延儒也很快接到了复起的圣旨,只是他不象历史上那样一步登天成为首辅,连次辅都不是,只是内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