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将军……”
一大早,刘毅就被吵醒了。他穿上衣服,迷迷糊糊的爬起,刚走到门口,却和迎面一人撞了个正着。定睛一看,却是徐晃:“天塌了么?什么事慌里慌张的?”
昨晚他辗转反侧,一直在想蔡琰的事,最后实在困得不行,临近天亮才眯上眼,如今被人吵醒,心下不满,声音也带上了火气。
徐晃顶着一对黑眼圈,显然也没睡好:“兴汉,兴汉。今天我们去鼓吹署看看。”
“什么?”
“黄门鼓吹署。”徐晃抓耳挠腮,比划着解释:“是专门为皇帝歌舞助兴的一个地方……”
“不去。”
不待徐晃说完,刘毅断然拒绝。蔡琰的事还没着落,他哪有闲心再去什么鼓吹署看歌舞表演。这徐晃的心也够大的,难道昨天妙奴儿的死,对他就没丁点影响么?
一看刘毅的表情,徐晃就知道刘毅误会了,忙道:“今天去鼓吹署,是有正事。”
刘毅没好气地道:“去鼓吹署能有什么正经事?”
“据……据明心楼老板所言,妙奴儿……妙奴儿的师傅是鼓吹署的人。她还有许多遗物要转交给她……她师傅,我……我想劳烦将军你带个路。”
他大概也知道这个要求有些荒唐,说话都不利索了,把个老脸憋得通红。刘毅本打算今天去蔡府一趟,想着天色尚早,一见徐晃手足无措的样子,心下也是一软:“好吧,我陪你去。”
东汉官乐,分为两署,所谓两署。即太予乐署和黄门鼓吹署。不管是太予乐署还是鼓吹署,都服务于皇家,由西汉乐府演化而来,归少府掌管。乐府古已有之,自周开始就有记载,秦时设“乐府”,专司曲舞,以为皇家服务。汉代继承了乐府制度,在武帝时发展到顶峰。也慢慢分化出“雅俗”两大派系。所谓“雅”乐,为皇家出征,祭祀时所奏音乐,曲舞恢弘大气,正气凛然。而“俗”乐,则多采集于民间,多反映民间疾苦,纳百家之长,曲舞形式也是千奇百怪。
不论“雅乐”还是“俗乐”,都是“乐府”体制下产物,二者共同发展,本也无可厚非。但这需要耗费很大的人力物力来维持。乐府在武帝时到达顶峰,有千余人。而后随着经济的没落而衰减。到东汉哀帝时,因“性不喜音,郑声淫而乱乐”遂令“罢黜”乐府。这里的“郑声”,原指春秋战国时郑国所传曲舞。因与儒家提倡的雅乐有异,故不受国家待见。当然,民间采集上来的通俗乐舞,亦在“郑音”之列。所以哀帝罢黜“郑音”,以“俗”乐损失最是惨重。而管理“俗”乐的黄门鼓吹署,则饱受摧残,人员更是一减再减。
虽不受皇家所喜,但鼓吹署好歹也是皇室机构,自然设在北宫。徐晃非要叫刘毅一起,就是想利用其职务之便。毕竟北军中候掌监北军五营,官虽然不大,但权力却大的要死,进出北宫自不在话下。
北宫仍是禁军把守,守卫看了刘毅出示的身份照碟后,当下放行。徐晃以其亲兵的身份,也未加以刁难。鼓吹署在北宫东南角,两人一路行来,找了半天,才在一堆宫殿群中找到了目的地。
那是个院子,仅有几亩大小。房门虚掩,院墙蓬草横生,似乎久不住人。门楣上,横着一幅牌匾,几个油漆大字剥落大半,依稀可见“鼓吹署”三个字。两人上前,拉着锈迹斑斑的门环扣了几扣:“有人么?”
敲了半晌,里面才有人应道:“谁啊。”
一个身形瘦削的中年蓬松着头,提着个管制乐器探出了头,他拉开了门:“你们是?”
刘毅对乐器不大熟,但董卓入京后,生活极是奢华,三日一大宴,五日一小宴,耳濡目染之下,对这些古代乐器也了解一些。这青年手中提的,叫竽。
徐晃有些不确定:“这里是黄门鼓吹署?”
那青年指了指头上的牌匾,没好气地道:“上面不是写着么,还用问?”
他语气大不耐烦,徐晃心头也有了点火气:“你们署主在吗?我找他有事。”
正待争执两句,里面又传来一个女声:“竽大,磨蹭什么呢?还不快进来,是不是又想偷懒?”
竽大一缩脖子:“师傅,外面有两个人找你。”
里面的声音提高了些:“是陛下召我等出乐?”
竽大全无刚才的豪气,小意道:“不,不是。”
“不是?”那声音拉了个长长的尾音,似乎长吐了口气,而后几乎吼了出来:“既然不是,还不赶将出去,任其干扰我等教学作甚?”接着,里面好一阵咳嗽,传来风箱似的喘气声。
这样下去,肯定要吃闭门羹,刘毅忍不住了,高声道:“北军中候刘毅,见过署主,还望行个方便,见上一见。”
里面传来一阵响动,不一小会,一个骨瘦如柴的老妪从里面钻了出来,她面色苍白,颧骨高耸,依稀可见年轻时风韵,但因为瘦,把这一切的美感都破坏了。她咳嗽几声,尖声道:“北军中候不是吴匡么?你为何骗我?”
刘毅接替北军中候有些时日了,她到现在仍不知情。鼓乐署消息闭塞如此,确实让人吃惊。他行了一礼道:“吴匡将军已挂官而去,小子刘毅侥幸接之,忝为北军中候。”
“吴匡辞官了……”那老妪喃喃,而后睁大了眼:“这么说,你今天来是召我等为陛下出乐的么?”
一缕红晕爬上了她双颊,带着一种病态的酡红。
就算召鼓乐署出场,也是黄门的事。刘毅本待说明,可一接触那老妪双眼,竟怔住了。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带着希冀、渴望、期盼,憧憬等等色彩。他一时呐呐无言,竟不知如何出口。
这时又钻出来个中年妇人,拉了拉老妪道:“师傅,你让客人站在门外,可不是待客之道。”说完,她转过身,敛衽道:“小女子琴大,见过两位将军,家师有疾,以致冒犯,还请见谅。”
终于来了个正常的,刘毅长舒一口气,还礼道:“无妨,我们此来,是找署主有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