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陈瑾之带着王师,收复失地,走过四季、行过沙漠、看过日落东升,扛下一切苦难,只为还北漠一个安宁。
年仅十五岁,陈瑾之已手握五十万王师,从长城以西,一路南下,将南萧的边防生生打退几城,君王甚喜,封赏陈瑾之“锦北王”的封号,甚至拨发银两、牛酒,对三军实行“十日一犒”的政策。
长乐224年,严冬。
北漠君王驾崩,王太子陈询即位,远在黎城的王师得知消息时,锦北王已闭府不出五日,这几天不论是守城将领,还是各营将军都没等到他的出现,也实是敌军肃清,锦北王才难得有一分安宁,众将士也知晓,默契得谁也没去打扰。
在国丧期间,都城的民众皆着素服,罢饮宴、拒百戏,全都蒙着一层悲凉的气息,出殡日选在三日后,静默时分,漆黑的官道上,有一人披着黑色披风,骑着快马从刚启的城门驶入,等高墙上的王卫反应过来,街上早就没了那人的身影。
“王...殿下,您怎么来了?”禁军首领王枭站至宫门,目光触到从马上跳下来的人影,怔愣开口,他记得送消息出宫的侍卫,是最后去的边关,这怎么比预计的时候早了几日。
陈瑾之卸下面具,提起的双眸掠过眼前的人,看向一片素白的王宫,似是猜到什么,缓缓出声:“什么时候的事?”
提前盖棺入陵,这么大的事,却是最后一个通知他,可想而知这场君王的夺位之争,从开始就将他划去,连见前君主的机会都被剥夺。
“半个时辰以前,殿下您还是...”王枭探寻的视线落到少年身上,忽而,又移开。
陈瑾之闻言,默不作声的上马往王陵赶,沿途的树林里传来鸣钟的声音,他离得越近声音越发大了起来,紧接着路途两侧的纸钱和壮大的送葬队伍出现在他的眼前。
也不过辰时,这些人就急不可耐的草草安葬,实是让人起疑,他亦是想到家宴后,陈仟行说的一席话,垂在两侧的手在袖内握成拳。
少年身着冰蓝束身长袍,内衬墨白刺绣打底,眸色渐深的背立而站,无声凝视着王陵前的情景,待众人散尽,他撩开衣袍,着地而跪,行稽首礼。
以前听太傅提起过丧葬类的习俗,那时还小,总觉得不似太傅所说的那般凄凉,现如今才明白一句话“君主驾崩,无论亲疏远近都要来,这叫亲其所当亲之义”。
若实在不得空,也是分三批前来,驾崩时、停棺时、护灵柩,唯独他是在王师回城路上,正好遇到送消息的人,这才知晓,否则他连看一眼灵柩都不能。
“浮生肆意,叹为何来。”照宫里那人的想法,所谓的忠其所忠,孝其所孝,他竟是未沾一二。
回黎城的途中,陈瑾之专挑小路走,一为避人耳目,二为验明身后所为何人。
身后那伙人,跟了他很久了,按理说要动手早该动了,可这都过了一个时辰,竟丝毫没有要动的打算。
“将军。”常深带了队兵一直跟在陈瑾之身后,见他弃马进林子,索性带兵现身。
“标下放心不下将军,故带人前来。”
“出了何事?”陈瑾之没去纠结其义,可随意一听就明白了,他想表达的意思,明明是回家,倒像做贼一样。
“将军出城后,便有什人蒙古铁骑扮做“流民”跟着,标下刚好在淮西一带,离这最近,就带人赶来,另外...在离我们不远处有几个禁军,应该是从淮都出来就跟着。”
常深侧头看了眼他们这位威名在外,不论何事都一副冷静自持的锦北王,又看了眼往这边来的禁军,一时拿不定主意,只得等着他的吩咐:“将军!”
“无碍,让他们跟着。”陈瑾之沉吟片刻,开口:“此事是本将军欠考虑,既然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索性就不管了。”
“将军的意思是杀之?”
常深是果真部的大王子,早前犯了事,幸得陈瑾之救下,之后因送议和的同族族女,借此进了王师,幸而他不得宠,不然入王师,也应当是不可能的。
但如今这两件事,明摆着淮都不信将军,国都不信了,一贯杀伐果决的人此时缺并无他心。
“一年未见,常将军倒是变了许多,唯独冲动的毛病还是没改。”陈瑾之找了个挡身的竹干,揶揄的出声。
见常深还欲开口劝阻,索性将心里所想都说给他听了,“有人想本将军坐实不忠不孝的名声,那便如她所愿。”何为不忠不孝,私自回都,乃不忠,未能祭拜,乃不孝。
她既想要我性命,那便任她拿去,这条命本就是她给的。
浮华殿前,五六个手持棍棒的侍卫对立而站,奋力挥舞的木棍落到跪着的禁军身上,随意一棍都发出沉闷的响声。
“既然来了,为何不把殿下留下。”殿门前身着黑紫宽袖外袍的女人微微开口。
“太后饶命,殿...殿下带了王师前来,我等拦不住。”
若兰云脸色微变,凌厉的目光落到王枭的身上,嘴角微动:“是吗?王统领可说了锦北王只身一人,何来带兵之说。”
“臣有罪。”王枭垂下眼,这些年锦北王东奔西走,生生一人把本该崩解的王师带了起来,剑指向何处,何处便俯首称臣,这不是夸大,实是确有此事,因为见过,也就不足为奇。
“你们是效忠北漠,不是某个将军。”若兰云站起身,面上退去笑意:“来人,把这些个欺瞒的罪士带下去,仗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