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那只鞶囊拿在手中, 朝着他晃了一晃。
“我要去神御阁,须得要一枚云川卫令牌。”她说。
“若没有云川卫的情面开道的话, 我是进不去神御阁的。”
盛应弦:?!
他下意识地一下子就站直了身躯, 惊愕地盯着小折梅的笑脸,以及她手中的那只鞶囊。
坦白说,他的腰间挂着两只鞶囊,一在腰侧, 一在身前。身前那只鞶囊里放着的才是他的云川卫指挥使的令牌, 小折梅甚有分寸, 夺去的只是那只装着普通令牌的鞶囊。
那块普通的云川卫令牌, 是他日常办案时,如果需要假扮身份、便宜行事的时候, 就会拿出来暂且充充场面的。
其实暂且借给她, 也不是不行。他刚刚犹豫, 是因为她名不正言不顺, 不算云川卫麾下的人员, 也没在皇上面前过了明路, 算不得皇上知情的办案相关人员;此时在皇上眼里, 她甚至连他的内眷都还不算是, 若是知道了他将令牌给了她、而她拿去骗开了神御阁的档案库……一个罪名压下来,就不好收场。
可是现在,令牌都攥在她手里了。
他反而舒了一口气, 不再考虑如何把令牌夺回来了。
可是他心里也隐隐有点奇怪的失落感, 就仿佛突然意识到她刚刚的一连串小要求, 都是为了搅乱他的大脑,趁机觅得良机夺取令牌;而不是真正为了与他亲近。
他慢慢垂下长睫,声音都不自觉地低沉了许多, 轻声道:“……你就是为了这个,才与我亲近的吗。”
谢琇:“……???”
这是什么鬼?她设想过他许多可能的反应,却没想到盛指挥使上来就干脆利落地钻了牛角尖。
这种戏码她熟。按照老海一贯鼓吹的习惯,这个时候总要“你听我解释解释”、“我不听我不听”,或者白长了一张好嘴,就是不去解释这个很容易解开的误会,然后直播拖上个至少八百一千章,再来和解。
她忽然回想起自己刚到炮灰组时所做的那个任务。她是恶毒的白月光,本应把真正的女主角——自己的姐姐——为了男主所做的一切都认到自己身上,然后又因为姐姐不肯挖眼割肉地救治她而嘎嘣一声死去,让男女主角彼此误会和怨恨,拖上一千章虐身虐心、强取豪夺、同床异梦等等的剧情,最后才在恨泪交织中和解。
不过当时她干脆利落地把所有误会全部当面澄清了,只花了不到十分钟,就解开了男女主角之间的全部心结,然后眼睛一闭就下线,结果招来了老海一顿狠狠批评。
那时候她只是在演绎别人的人生,都能如此果断利索,现在呢?
谢琇果断道:“你就这么看轻你自己吗,弦哥?”
盛应弦:?!
他一瞬间茫然地怔住了,不明白小折梅忽而变得如此疾言厉色,是要做什么。
他甚至连内心那种初涉情海而显得像个智商不足的青涩少年的百转千回、患得患失,都一时间浑然忘却了,只是呆呆地望着她。
然后,他就听到小折梅清清楚楚地说道:
“弦哥,你对你自己没有信心吗?你不知道你自己有多好,多令人垂涎吗?你不知道我偷偷打败了多少对你有目的的小娘子吗?你不知道倘若不是为了帮你破案,我是不会这么上心,还要急吼吼地盗你令牌也要跑去调查的吗?”
她这一连串的问题,和刚刚那些再再四重复的问题并不相同,却同样把英明神武的盛指挥使直接砸懵了。
他张口结舌,六神无主,面红耳赤,不知所措,大脑里搅成了一团浆糊,刚刚那点跟个傻瓜愣头青一般胡思乱想生出的失落感早就被她这几句话砸进了地心,粉粉碎碎了;他找不回自己的舌头,之前办案时和那些大人们据理力争的好口才也一瞬间飞到了八百里开外,只能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
他“我”了好几声,也没想出来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结果他在这里窘迫难当,小折梅倒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还歪着头,长睫扑闪扑闪的睨着他。
英明神武的盛指挥使垂下视线,很是觉得有一点误会了她一片心的难堪和歉然。可他真是白长了一张嘴,现在一时间竟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不过,他说不出话来,她倒是行动的一把好手,瞧着他窘迫到了极点的模样,哧地又轻笑了一声,然后——
在他还站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时候,她却忽而向前一纵身,轻盈地跃起,径直撞入了他的怀中,双手一瞬间绕过了他的颈子。
盛应弦猝不及防,倒退了一步,尊臀又撞上了身后的红木大案,被她的来势汹汹冲得双膝一弯,一下子重又倚坐到了桌上,不得不飞快地腾出左手来撑住桌面以保持平衡,右手则勒住她的腰间,以防她站不稳又摔下去。
小折梅虽然瘦,但那一把骨头是真的硬,兜头兜脸就这么冲撞进他的怀中来,他的眼前直是一黑。
等到他把稳了两人的重心,这才赫然发现,小折梅现在几乎整个人都挂在他的颈上,身躯半偎着他,这一下子就把他惊得浑身立刻又僵硬起来,刚刚那点纠结的小心思烟消云散,也发现不了他们争执的源头——那只装着云川卫令牌的鞶囊,如今就吊在他颈子后面哪。
小折梅胆大包天,热情如火。盛六郎堂堂的云川卫指挥使,不是没见过其他的这种如此花样百出的小娘子,但当时有多郎心似铁,如今就有多手足无措。
百炼钢化作了一块僵木头,还是因为面前的那个人不同。
及待那个人再踮着脚,红润润的双唇靠近他的耳畔,含笑用气音悄声说“弦哥这么好,给一百个云川卫令牌我都不肯换”的时候,僵木头轰地一声,整个儿着起火来,很快就把百炼钢烧化成了一滩红亮亮、还冒着烟的铁水。
盛指挥使羞窘着,也有点惊慌,觉得小折梅今天难不成是芯子里换了个人似的,如此热烈,倒叫他招架不住,究竟是何缘故。
他尴尴尬尬地“哦、哦”地胡乱应了几声,红着脸托好她的后腰,让她把重心拿稳。他的视线根本不敢与她的碰上,四下乱飘的时候,终于找回一点声音来,低低地问她:“折梅……因何今日忽然这般……这般……”
他本想问问她今天是因为什么才表现得如此热情,但终究是说不出口。
好在小折梅最是知情识趣不过,闻言嘻嘻一笑,坦率地回答他:
“原本也不想如此,怕吓到了弦哥……”
盛应弦听着,忍不住转回视线来,瞪了她一眼。
他岂会为这一点亲近就被吓住!小折梅就是故意在戏弄他!
小折梅笑眯眯地,一点儿也不介意他横过来的那一眼,继续道:
“而且我今天不问弦哥就擅自将姜小公子带了回来,虽然是因为他算是事关案情的重要证人,且我已答应了若他肯帮忙就救他出来……不过,弦哥肯定是不悦了嘛。我自然要先打消弦哥的不悦,让弦哥知道我的意思呀……”
她最后那句话的尾音,一个“呀”字,忽忽悠悠、飘飘荡荡的,简直要飞到天上去。“我的意思”,究竟是什么意思,也没说清楚,可已经引得盛指挥使脸上又有些发热了。
“咳。”他不得不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姜小公子?与他何干?虽然我有些惊讶,但你愿意济贫拔苦,这也是正道之事,我如何会……”
他义正辞严的话还没说完,小折梅就眉眼弯弯,又笑了起来。
“噗。”
盛应弦:“……”
他勉强板起脸来。
“我也没有不悦……”他还试图纠正她刚刚荒谬百出的话,却看到她笑得眯起了眼睛,仿佛极为快活似的。
“咦,弦哥没有不悦?”她笑眯眯地凑上来,双唇与他的就近在咫尺之间,嘴唇开合,问出令他心跳如雷的话。
“那么其实就是在说——弦哥很快活啰?”
盛应弦:!!!
他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脸部表情,轰地一声,浑身上下可能都起了火,烧了个透。
他只觉得脑袋一阵一阵地嗡嗡作响,脸上滚烫得怕是能烧开水,太阳穴也突突跳着,浑身上下哪里都格外不对劲,肌肉完全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身躯硬得像一块大石头。
“莫要……莫要胡说,”他结巴了一下,觉得自己气虚且心悸,心脏都快要从咽喉中倏然跳出来撞到她身上了。
“今天……今天还要去查档,不是……不是说这个的好时候……”
他的声音愈说愈低,但她的目光却愈来愈亮,最后就仿佛两束小火焰那般,落在他脸上,要哧哧地将那里烧出两个洞来。
或许是羞愤得过头了,他现在感觉头顶上的头发都一根根要直竖起来。可是他这点矜持的本性,碰上了犹如刚出锅的糖炒栗子一般滚烫热辣、又能从那些砂石间翻腾出来的小折梅,就爆起几点火星子来,愣是把他那如同山岳一般巍峨坚实的心防,灼烧得千疮百孔,好似在她面前,再也拼补不起来了。
他也不是笨人,心知自己是不知不觉间给她开了太多特例了,优待到最后,把自己也给一并填在里头了。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