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葬礼结束, 所有人重新回到正轨,生活也还是老样子。
不管怎么样,剩下的人还要继续往下走。
终于重新戴上那个针织帽的赤井秀一和之前驻留在日本的FBI一起回国, 仗着FBI探员的身份把那个从不离身的打火机放在胸口的口袋里,大摇大摆的通过了机场的检测口, 被喊来送别的降谷零看着, 免不了又要阴阳怪气的凶几句,让他们别再踏进日本半步。
工藤新一在一边抽着嘴角看热闹,但他知道赤井秀一一定会回来的。
他们约好了今年冬天再次前往那家温泉旅馆喝酒赏雪,无论他, 赤井秀一还是末光老师, 都一定不会缺席。
伊达航照样在警视厅把自己忙成了一个陀螺,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继续和炸弹犯打交道, 戴着墨镜经常让下属大气不敢喘一下的家伙兜里的烟盒里装着的还是草莓棍糖, 公安总部多了两个早早准备好的办公室, 风间裕也手机里也多了四个电话,劝不动劳模上司回去休息时随便拨通一个说明情况都会有很好的效果。
不过等一切都结束后, 米花町一直高居不下的犯罪率突然降了下来, 这种现象被公安解释为‘FBI撤离后把霉运都带走了’, 不用看就知道这句话到底是谁说的。
原本天天加班的警官终于能腾出更多时间, 和自己恢复了原本身份的好友聚餐。
五个人聚餐,却总是定六个人的位置。
恢复身份的工藤新一重新出现在各大报纸上,和以前相比变了不少的少年引起过毛利兰淡淡的担忧, 但是他们还有很长时间去聊这些改变,铃木园子倒是和好友一样, 因为还有一年就要到来的升学收了点性子, 总是在咖啡厅里带着自习, 不过以波洛咖啡厅平时的热闹程度,这个自习的质量实在有待商榷。
毛利小五郎继续当他的糊涂侦探,动不动就把毛利兰组织的家庭聚餐上把妃英理气走,回来住了快一个多月的工藤有希子和工藤优作继续潇洒的抛下儿子去二人世界,临行前对着毛利兰千叮咛万嘱咐的,让她别对自己家那个混小子太客气,就在旁边的工藤新一听的一阵无语,最后直接把自己没什么正调的父母推上了等候多时的车。
灰原哀最终还是没有选择吃下解药,她用几个星期安安静静的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后,终于动身来到了羽谷缈曾经的安全屋前,手里紧紧捏着那把由月山朝里交给她的钥匙。
女孩来时没有告诉任何人踪迹,却在打开门后,和一双清澈的蓝色眼睛撞在了一起。
房间内,诸伏景光也有些愣神,在短暂的沉默后,他只是站起身来,给这个和自己一样选择在今天来到这栋不再有人居住的空房子的女孩泡了一杯茶水。
灰原哀接过,看见原本应该空空荡荡的桌面上,整齐的摆着不算厚的一沓东西。有身份证件,尚未有人签字的协议,和一堆杂七杂八让人看了就头晕的资料,女孩一一看过,又将其放下,低声道,“他不会喜欢这个的。”
“我知道。”
诸伏景光低低的回应。
但是除了这个外,他们好像再也为他做不了什么。
——
6.
和春日川柊吾的离开不同。
羽谷缈的离开是沉默,又没有后续的。
无论找了他十几年的月山朝里,只和对方有过几面之缘的江户川柯南,因为一次巧合窥见那点旧日残影的诸伏景光,降谷零,被护着长大的灰原哀,赤井秀一......他们会一直记得他,却又不会像是对待春日川柊吾那样,时常平淡的谈起。
可谈起的实在太少。
他们大多是匆匆见面,即使和对方有过最多相处的诸伏景光,把那些所有见面的时间加起来,也凑不足两天。
羽谷缈从来不暴露自己的喜好......他根本就没什么喜好,原本对于品酒和调酒的那点消遣在牙齿被安装上定位器后也烟消云散了。
大概只有偶尔,灰原哀和那位现在经常待在咖啡厅里看书的月山朝里单独坐在一起时,会说出一个心照不宣的‘他’这个字来。
没什么能聊的,能想的却很多很多,像是夏天湛蓝的天空一样无限延长下去。灰原哀和诸伏景光都有些沉默的在沙发上坐着,直到这个家现在法律上的所有者推开门,走了进来。
像是早早预感到这里有人在一样,看着客厅内的两个人,月山朝里没有表露出丝毫惊讶的情绪,他从主卧衣柜最上方的地方翻出了一个不大的箱子,将它交给了灰原哀。
“我想这应该是他给你的。”
又是这个心照不宣的‘他’。灰原哀沉默着接过,在里面看见了一堆杂七杂八的,可以称得上礼物的东西。
季节限定的手包,小巧漂亮的胸针,祈福寺里随处可见的纪念品,看上去不太稳当的手作风车......
即使他们早已在那一次后形同陌路,羽谷缈仍然保持着最开始的习惯,在每一次出任务时买下沿途小店里看见的,觉得她会喜欢的东西,然后一声不响的把它们都封在箱子里,放在衣柜上面,直至今日才终于被送到灰原哀的手上。
“我把里面的东西都收拾了,准备过两天把这栋房子卖掉。”在许久之后,月山朝里用一种略带商量的语气对其他两人说道。
灰原哀点了点头,并没有任何抗拒的意思。
在那个名叫吉田正原的厨师和她都离开波士顿那栋小别墅后,无论是灰原哀还是羽谷缈,大概都再也没有了可以被称之为‘家’的住所。
把这些属于羽谷缈的东西收拾好拿走后,这里也不过只是一个房子而已。
女孩和诸伏景光一起,帮月山朝里将最后一点东西收拾妥当了。
要离开时,被问起想要带走什么,诸伏景光思索了许久,只拿走了一个很小巧的酒杯,很久前,他把那人从封闭的衣柜当中拉出来后,羽谷缈就是在简易的吧台上,用这只酒杯装了制好的hot toddy。
离开时已经接近傍晚,月山朝里将大门用钥匙反锁好,诸伏景光站在一边,看着渐渐合拢的门和门内搬走其他东西后,再没有一点痕迹的房间,忽然想到最后那一封短信。
[谢谢。]
单从这一行字,他就能笃定,最后羽谷缈是选择了自我了结。
诸伏景光尊重这个选择,但是...也只是遗憾。遗憾他掩埋于组织的废墟当中,没有在举起那把手.枪之前,抬头看一眼那天分外耀眼的太阳和夕阳。
再更深一点,遗憾在几十年前那个放学的下午,背着书包往家里走去的男孩看见不远处找不到路满脸焦急的老人,没有丝毫犹豫的上前帮助,从此,走向了一条无法回头的岔路。
——
7.
将安全屋里的所有东西收拾妥当后,月山朝里把这个地段还算不错的房子卖了,又把卖出的钱全数捐给了福利院。
这是一笔不算小的数目,但是按规矩应该举办的致谢会被捐款者一推再推,推到最后就不了了之了,一直等到那些老旧的设施和楼都用这笔善款修缮完毕后,月山朝里才动身前往,没进去,在福利院被藤蔓爬满的围栏外看了一会儿。
不远处就是庭院,一群孩子在草坪上踢球,笑闹声和喊声从围栏里传出来,连非要一起来的降谷零和工藤新一听着,脸上都不自觉荡出笑意。
回去路上,三人在小镇上一家寿喜烧店就餐,月山朝里听着面前这个成熟了很多的少年说着学校里的事情,说自己准备上的学校,说最近小兰和园子倒是已经有了要考学的危机感,每天约在咖啡厅里一起自习,但是上课还是会经常睡过去。
不知道聊了多久,月山朝里放下手里的水杯,忽然开口了,“我准备毕业之后去旅游。”
原本聊起长发女孩时耳朵都泛着红的工藤新一一愣,和旁边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降谷零一起,抬头向着对方看去。
“干嘛,你们还有考学和更痛苦的大学要上,还要上班当社畜,我可不一样,不仅毕业论文已经写完了,还有家店当甩手掌柜。”月山朝里笑着看他,“这么好的条件,当然要出去多玩玩,老待在一个地方多没意思。”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对方脸上早早释怀般的笑意,工藤新一想起来的却是很久之前,他还没有恢复这个身份,得天天戴着眼镜,和那些幼稚的小鬼头跑到咖啡厅里吃甜腻的圣代的时候。
那时店里总是挤满了来看安室透的高中生,和与飞鸟雾一起来的毛利兰和铃木园子他们,一群叽叽喳喳的小孩,偶尔下班来吃饭的几位警察,里面热闹的让人无法静心。
好几次他被吵得只想快点回家一个人窝在沙发上看新的侦探小说时,会看见月山朝里坐在最角落的位置里,桌子上摊着一大堆导师布置的阅读书目,要在几周内把这些看完的家伙却早早就停了下来,看着吵闹的外面发呆了。
在这里看书肯定是看不进去的......说起来小雾那个不到ddl绝对不动的态度是不是就是和自己哥哥学的?
男孩在心里腹诽着,他干脆跳下桌子,凑到对方面前无奈的弯起半月眼,建议道,‘昨天才听小雾说导师布置的资料你最近都没看完,在安静点的地方才能好好看书的吧?’
他抱臂看着对方,感觉他就是来咖啡厅里偷懒的。
果然,在下一秒,明明一直表面很是温和的店长孩子气的吐了吐舌头,难得在自己一直当弟弟看的江户川柯南面前露出了些被抓包的心虚,‘当然得在热闹的地方待着,我可不想一个人窝在学校的图书馆或者自习室里,家里也不要。’
通常说不了几句,等那些孩子发现他也在之后,就彻底别想看书了,黑发男人会放下手里本来就没怎么打开过的书本,认真的听着移到他这张桌子上的吉田步美他们叽叽喳喳说着冒险经历,最后又在几人亮晶晶的眼神下去厨房做菜单上根本没有的点心。
他当时的笑容和现在很像,又有点不太一样。
在热气腾腾的寿喜烧锅之间,月山朝里说准备一个人去旅行,周游各国,当一个自由自在不用工作加班的小老板,快意潇洒。
安室透安静的把低度数的米酒送进嘴里,偶尔附和一句,说这个地方哪里去最好。
工藤新一安静的听着。
可他一直记得,他是不愿意一个人的。
——
8.
月山朝里终于完成手上那篇拖了好几个月的毕业论文时是休息日的中午。
他敲下最后一句感谢,保存文档,靠在波洛咖啡厅柔软舒适的沙发背上发呆,风铃声在此时响起,扎着双马尾的女孩蹦蹦跳跳的冲进去,后面跟着因为今天燥热的天气有些气喘吁吁的安福大明。
“是那天的警察哥哥!”刚走进店里,女孩就看见了趁着午休来吃饭的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于是她立马像个小炮弹一样跑了过去,站在他们两个面前。
于是原本坐了两个人的桌子变成了四个人,女孩捧着自己手边的圣代叽叽喳喳的说话,一直等手里的圣代只剩下一个底后,她眨了眨眼睛,问道,“如果你们下次见到小熊超人,可以帮我问问他,他那个朋友的感冒好了没有吗?”
“......什么感冒?”松田阵平动作顿了顿,开口的声音有点哑。
“我和那个给我按动笔还找来小熊超人送我去少年宫的哥哥约好了,下次上课的时候把笔还给他,但是那天来的是小熊超人,他说那个哥哥感冒了,只能麻烦他来拿那支笔。”女孩脆生生道。
“我之前还以为那个哥哥就是小熊超人,因为要隐藏身份才这么说的,就像动画片里一样,但是那天我偷偷跟过去看,发现小熊超人是个黑色头发的哥哥。”
想起那只被黑发男人放进骨灰盒当中的按动笔,萩原研二一愣,下意识转头去看。
坐在最角落位置上的月山朝里笑着将食指竖在嘴边,冲他眨了眨眼睛。
可不能破坏小朋友心里,那点小小的幻想。
“是吗?那你可要保护好这个秘密。”萩原研二收回视线,抿着嘴笑道,“毕竟超人可是不能被其他人发现身份的。”
听到这句话,双马尾的女孩瞬间睁大眼睛,反应过来什么一样捂住了自己的嘴,用力点了点头。
“嗯嗯!”
月山朝里笑着摇了摇头,低下头去,这才发现刚才自己的手机上,传来了一封没有任何署名的短信。
上面是海浪,摆着水果和饮料的餐桌和展览的天空,在玻璃杯的倒影里,那人被隐约映出的身影都被脸上的墨镜挡住了,但是一头银色带卷的长发仍然耀眼。
关于不再被提供的缓和剂和实验对于身体的影响,这本就不会是贝尔摩德会忧虑的问题,她仍然像是之前那位行踪莫测的千面魔女一样游走在外,但是这一回大概是真正的自由和肆意。
这个海滩看上去还真不错。
看着照片,月山朝里默默腹诽道。
他也该去旅行了。
——
9.
毕业典礼后,大家在波洛咖啡厅里聚餐,和第二天就要启程离开的月山朝里告别。
没人知道他第一站准备去哪,什么时候回来,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但是每隔半个月,照片仍然会跨越海洋,送到每个朋友的手上。
刚开始只是一些没有出现过拍摄者的风景照,后来变成了站在那些古城山水前的合影,降谷零靠着这些照片推测,他大概多了一位可以一起旅游的同伴,大概是之前提到过很多次的联系了很久的笔友。
偶尔那位笔友也会出现在照片的一角里,眼睛湛蓝的像是被雨洗过的天空。
又过了一段时间,照片里月山朝里的肩膀上多了一位小小的朋友,是一只毛茸茸通体雪白的鸟,小小的一点,落在他肩上像是一个毛绒团子,在拍照时努力对着镜头挥动翅膀。
之后,黑发男人衣服胸前的口袋又被一只毛色以蜜色和白色为主的金丝熊占领了,它每次拍照都很有镜头感,圆润的眼睛盯着镜头,藏着瓜子的侧脸也鼓鼓的。没等这只金丝熊和白鸟多占据画面一会儿,月山朝里的肩膀又被一只看上去不怎么喜欢动的黑猫占领了,在阳光下,黑猫的眼睛颜色像是很浅很亮的灰。
有几张糊的照片镜头中有一闪而过的长毛猫的尾巴的影子,应该是拍摄照片的那位同伴肩膀上也站着另一只长毛猫,只有偶尔晃动尾巴时才会在照片里留下一点身影。
有了这两只猫之后,倒是再没有加过其他小动物了。
又一年夏季。
在新的信件寄到门口时,刚下班的降谷零边将其拆开,边走向客厅。
月山朝里原本一个人的旅行变成了热热闹闹的动物特战队,照片里,他左肩的那只小鸟不知道为什么,浑身绒毛都炸了起来,气呼呼的看着挂在胸前口袋上的金丝熊,黑猫扭头看着那只炸成一团的白鸟,伸爪子按住了金丝熊探出来的头,一截长毛猫的尾巴甩在镜头前,挡住了小小的一角。
被三个小家伙扒在身上的黑发男人表情看上去有些无奈,明明是阳光明媚的日子,拍照前却忽然下起了小雨,没有打落夏季茂盛的枝叶,只是卷走了几朵细小的花和花瓣,落在月山朝里肩膀处的布料上。
被花瓣落了一身的人却只是仰头看着两侧枝叶繁茂的树木,无知无觉。
明明只是些草木,月山朝里的眉眼间却偏偏柔出了另一种神情,像是看着家人,或是其他的什么。
是啊,看家人的眼神。
降谷零想。
无论是飞鸟雾、羽谷缈还是春日川柊吾,来到这里又匆匆离开,像雾像雪一般被吹散了,成为了无处不在的风。
此后,这天涯海角,山南水北。对他而言何处不是故乡。
——
后日谈其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