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是这人一掌劈昏了原主, 萧弘瑾顿时起了戏弄心理,好整以暇地拍打着折扇,一步步走向坐着那人。
现场奇异地落针可闻。他本就生得耀眼, 身上穿的、头上戴的无一不精细到了极点, 浑身又自带矜贵气质。就算不是队伍中的食客, 也知道这样的贵族公子他们招惹不起。
那贵族公子经过桌旁的时候,一众食客不自觉垂下了眼帘, 只有余光看到一缕纱袍角从眼前滑过。
俞怀恩面无表情,不知道这瑾王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他不怕嚣张直白的瑾王, 那只是个让人牵着鼻子走的蠢材罢了,但现在这个,让他有点捉摸不透?
“余督主……”萧弘瑾刚开了个头, 就见那余督主眼神变了,浅色瞳眸中暗芒一闪而过, 杀意迸现。
萧弘瑾心里一惊, 他只是开个玩笑,用不着这样就要杀人吧!难道他猜错了, 这余督主真敢要他的小命不成?
然而下一刻, 他就被人提着衣领转了个身, 一枚泛着幽光的暗器从他眼前错身而过, “笃”地一声扎进了后面的墙里,入木三分。
“王爷!”高护卫等人也吓了一跳。
萧弘瑾吞咽了一口, 很快就感觉喉头一紧,原来是那余督主一手提着他的后脖领,一手抽出佩剑, 跟包围上来的黑衣人打了起来。
“杀了这阉贼, 替白大人报仇!”
“是!”
客栈很快就乱了, 桌椅被掀翻,无关的食客逃的逃,躲的躲,尖叫与杀伐之声响成了一片。萧弘瑾感觉自己像个木偶娃娃,这身体一百四五十斤的重量在对方手中仿若无物似的,就是被甩来甩去的,不止脖子,他浑身都疼!
“等等,等等——”萧弘瑾不顾一切地喊了停,就在打斗的双方都以为他要说什么的时候,这人却趁着打斗停顿的片刻,扑上前抱住了俞督主的腰,然后把头往对方脖子里一扎:“好了,你们继续打吧。”
“……”
“……”
黑衣人很快又杀了上来,萧弘瑾听着身后利剑划破布料和骨肉,传来令人齿寒的声响,手下抱着人的双手不自觉更用力了一点。
看来墨砚说得没错,这余督主武功果然很高,带着他这么一个大累赘,飞上飞下毫不费力,还有余力踢桌子……
俞怀恩非常烦躁,他长这么大,还没有人像这样近过他的身。感觉对方环在他腰间的手臂越箍越近,喷洒的热气吹拂着颈窝……他很想不顾一切把对方扔出去!
但他到底没这么做,瑾王是个废物没错,他可以看不起他,甚至对他动手,但绝不能让他死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王爷,您可以放手了吧?”俞怀恩浑身僵直地站着,滴血的佩剑还提在手里,而剑指的地方,黑衣人首领狼狈地伏在地上,还剩下最后一口气。
“阉贼,你…你不得好死!”
俞督主根本懒得回应,他好不好死这人也看不到了。
萧弘瑾没想到这余督主也是个太监,眼睛往下瞟了一眼,有点庆幸刚刚自己没碰到对方的“禁地”。他慢慢放开僵硬地双手,眼角余光瞟到地面一只断手,那切口光滑整齐,明显是被人一刀切断的。
至于下手的人是谁,那还用猜吗?
萧弘瑾一紧张就控制不住满嘴跑火车:“余督主,您腰挺细的哈?”
转头对上对方晦涩难明,仿佛他脑子被驴踢了的眼神,萧弘瑾有点莫名其妙,又扯开嘴角强调:“我是在夸你。”
“王爷,杂家是个阉人。”言下之意他不顾王爷之尊,调戏一个阉人,传出去了要被天下人耻笑。
偏偏萧弘瑾听不出来,指着地上:“我知道啊,他刚才不是说了嘛……”
看着眼前那张俊秀冷厉的脸双眉扬起,萧弘瑾才发现自己好像露馅了,原主到底知不知道余督主是太监来着?
“哈哈,我开玩笑的。”萧弘瑾硬着头皮后退一步。
这一退开,他才发现这满地的尸体和残肢,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差点让他吐出来。
萧弘瑾抬手捂着鼻子,暗道还是余督主身上好闻,虽然是太监,可是身上并没有别的异味,反倒有股淡淡的兰花香气,跟他冷厉的外表大相径庭。
“王爷,您没事吧?”墨砚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又开启了马后炮。
萧弘瑾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道这家伙怎么没死在刺客手里?
这时其余人马收服了刺客,由一高大汉子过来禀报:“督主,这群刺客需要留活口吗?”
“不用。”俞督主想了想,又改了主意:“带走,到地方之前,先别让他们死了。”
“是。”
发生了这种事,客栈是没办法住人了,好在这城里还有别的客栈,换一家就是了。
临上马车前,萧弘瑾看着望着满地尸首,欲哭无泪的掌柜,向着身边的墨砚伸出了手:“给我一锭银子。”
身为王爷,他身上是没有银钱袋子的。
“啊?”
“啊什么?”萧弘瑾又想踹他了:“本王说话你没听见是不是!”
“可是王爷,奴才身上也没多少银两了。”墨砚掏出随身荷包,果然只有几两碎银和一堆铜板。
要不是还搞不清楚状况,萧弘瑾现在就想喊墨砚滚了。身为王爷的贴身随侍,他出门在外竟然没准备银子,不管是被他贪了,还是他忘了带了,这种没有丝毫职业操守的人不知道原主是怎么容忍他在身边的?
正要上马车的俞督主听到这边的动静,微微侧了侧头,但他没有多管的意思,很快进了马车,只留下微微晃动的车帘。
还是他手下那个大汉左桓过来请萧弘瑾上马车时说:“王爷,督主已经叫人去请县衙的人过来收尸了,赔偿的银两也给了,王爷还是赶快随我等动身吧。”
萧弘瑾脸微微一红:“好。”
他这么好说话,倒是叫左恒意外地多看了一眼。要知道这位下午的时候非要坐船,才被督主打晕带过来的,难道这么快就消停了?
想到客栈大堂里那满地的尸首,左恒自觉找到了原因,嘲讽一笑。
新客栈的环境差不多,萧弘瑾自然占据了最大最好的那一间。他故意发脾气,把墨砚赶去厨房给他做夜宵,然后把另外两个小太监墨竹和墨羽叫了过来,开始套话。
萧弘瑾对于御下还是很有一套的,当他稍微流露出对墨砚的不满,有意换人之后,墨竹和墨羽为了争取主子的信任,就开始争着抢话了。
萧弘瑾笑了:“很好,本王就喜欢机灵的。”
从墨竹和墨羽的话中他推测出,原主是中宫嫡子,不过却不是嫡长子,因为他的亲妈是继皇后。
除此之外,皇帝还把一个没有母族的晖王放到了皇后身边寄养,于是原主就被养废了,一个劲儿的嫉妒晖王,上蹿下跳地跟他作对。
两年之前,原主被身边的小太监鼓动,闹着要上昆仑山学武,皇帝竟然还答应了。
但是可想而知,原主怎么可能是耐得住性子的人,去了不到半个月就开始闹腾要回家。但他上山容易,下山却难了,别说没有人带路他下不了山,下了山没有人护送原主也是不敢自己回去的。要知道这庆国上下可不安生,流寇、乱党丛生,仅凭高护卫几个根本保护不了他。
于是原主一封接一封地往京城去信,除了帝后,他连国舅等人都没忘了。可惜,没有皇帝的允许,其他人就是有这个能力也不敢接他回来。
这次不知道是皇后还是国舅求了情,东厂俞督主出京办事,皇帝终于开了尊口让他顺道把瑾王带回来。
“东厂,yu督主,哪个yu?”听到东厂yu督主,萧弘瑾莫名一怔,某处尘封许久的记忆似乎被撬动了。
瑾王身边的随侍当然是识字,墨竹抢着道:“当然是人则俞,京城的人都知道,俞督主是前秉笔大太监俞敬俞公公的义子。”
“原来是他啊……”萧弘瑾有些恍神,他多年前看的小说里有个悲情人物,他一度很喜欢他,看见他被凌虐致死,差点失去理智给作者寄刀片。
那本书当然也没看完,他最喜欢的角色死了,后面作者再怎么写都觉得索然无味。
他后来还亲手组建了俞督主同盟会,看着群里的妹子们写穿越拯救俞督主,虽然文笔参差不齐,但就冲着她们这份相同的心情,他也挥手洒出去了一大票红包。
之后他病情渐渐加重,俞督主一生悲情,死得又太过惨烈,他看多了心里难受,慢慢也就把他放下了。
因为时间久远,他刚来一直把“俞”认成了“余”,毕竟俞姓比较少见,他也没往那方面想。
结果他竟然会真的穿进了书里,还遇到了杀伐果断,狠辣决绝的大反派俞督主。而且他刚来就被俞督主抱在怀里救了小命,都说救命之恩,长得丑的就结草衔环,来生再报;长得帅的就以身相许。俞督主长相这么俊秀,他这辈子当场报了也不为过吧?
想到抱在怀里那一束细腰,还有那淡淡的兰花香气,萧弘瑾嘴角不正经地翘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