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锴隐在车内的一片昏暗中，沿途路灯冷冷透窗而来，忽明忽暗下是一张紧绷的侧脸，正垂眸捻着指节，不知在想什么。
方子聿心中积疑已久，终究还是没忍住，“二哥，你是想把蓝昊放在身边，钓闻山？只是这样会不会反而打草惊蛇。”
半垂的眸子终于抬起，反问，“你知不知蓝昊现在都在做什么？”
这个问题叫方子聿有些猝不及防，他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和他的问题有什么联系。
顿了几秒开口，语气落拓，“跟着林彪，还能干什么，还不是在夜色会所混着。因为这件事，我跟他谈过好多次了，软硬皆施，没用。也不知道林彪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也是见鬼！”
一番话落，似是意识到什么，方子聿转头，见莫锴面色严峻，不由跟着心一紧，“二哥，还是你发现了什么？”
莫锴沉吟两秒启口，“洗钱。”
“什么？”方子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干得了这种事？再说一个小小的夜色会所，要说打打法`律擦边球还有可能，难不成还敢铤而走险犯`罪不成？”
如果这话是出自别人，方子聿只当可笑的耳旁风过，但出自莫锴的口，自然分量不一样，即便他再不愿意相信，也会认真对待。
再开口声音都带着细微的轻颤，“二哥，你的意思是，夜色挂羊头卖狗肉，而蓝昊不仅牵涉其中，可能还充当着…”
后面方子聿只觉窒闷至极，都无法继续说下去。
莫锴长指摘下眼镜，手指摁了摁太阳穴，声音冷的像淬了冰，“五年前，乔安为什么在那艘船上，蓝昊又为什么跟了林彪，噶力为什么又牵涉其中，这些问题显然不是问蓝昊就能找到答案的。蓝昊他自己，怕是至今都没搞清楚状况。”
方子聿被莫锴这番话说得头皮直发麻，“林彪这狗`东西！我看他那样就知道不是什么善类，没想到还是个藏在暗处的鬼！”
莫锴神色愈加凝重，意味颇深启口，“藏在暗处的…或许还不止他。”
消失的这三个月，他虽然和Tim博士在一起，但关于五年前那件事的调查，丝毫没有半刻的停滞。
团团迷雾之下，找到突破口很关键。
这点莫锴很清楚，他信奉，凡做过，必定留下痕迹。
所以他选择顺藤摸瓜。
于是，一家原本不起眼的“瑞亚”，意外闯进了莫锴的视线。
瑞亚，莫盛旗下的跨国金融服务公司，主要业务是投资咨询、私人银行、财富管理。
巧的是，噶力港口正挂在瑞亚的名下。
噶力为什么会成为当年罪恶交易的场所，难免叫莫锴起疑。伴随对瑞亚的调查，另一个疑点出现了。
一个来自康城的户头，开户时间正是五年前，此后，这个账户每年都会有大量资金汇入，再汇出。
原本，这也算不上多奇怪。
奇怪的是，这笔资金每次都会在多个不同的账户轮番倒腾，然后落入一个户头为林彪的账户。
而蹊跷的是，这还不是结束，最后还有一步，林彪账户中的资金，流向的却又是另一个神秘账户。
藏在暗处…莫锴眸中寒光似乎要将镜片刺穿。
“二哥，那我们接下怎么做？”方子聿只觉脑门直充血。
莫锴沉吟两秒，“先让蓝昊回来。”
进瑞亚的那笔巨额资金，明显是有人在操盘，如果不注意，很难叫人看出问题。
但对于莫锴来说，麻省理工经济学PhD加多年商场杀伐沉浮，这些手段几乎被他一眼看透。
而今天在蓝昊书架上看到的某些书，加上林彪对蓝昊的重用，莫锴几乎一瞬间心下了然。
莫锴思忖一番开口，“蓝昕那里，瞒是瞒不住的,也没必要瞒。何况现在，赖斯又和他走得近。蓝昊，是时候让他回家了。林彪那边，我会处理。”
一个人，舍得抛下至亲，选择孑然一身，无非是背负着什么。
蓝昊的身上的枷锁，莫锴有信心帮他卸了。
反而自己身上的，好像，是个死局。
那个有他挚爱的那个家，他终究是难以回去…
——
云锦。
乔安闭着眼，失魂落魄倚靠在沙发中，思绪有些飘忽，丝毫没意识到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正从房间走出来。
湛湛轻手轻脚靠近，不声不响地趴在了乔安的身边，眨着眼睛静静看着她。
感受到奶呼呼又熟悉的味道，乔安的猛地睁开眼，心倏地一紧，“湛湛，你没有在蓝昕阿姨那里吗？你，一直在家？”
湛湛点点头。
乔安心一滞，随即又将湛湛揽到怀里，下巴抵着他的小脑袋，带着满腔柔情，“你是不是听到妈妈和莫叔叔说话了。”
湛湛往乔安怀里钻了钻，犹豫了一下开口，“妈妈，你是不是和莫叔叔，吵架了？”
乔安脸色变了变。
他们没有吵架，但是现在的关系，好像和吵架没什么区别。
但还是敛了敛情绪，“妈妈做了一件错事，莫叔叔只是有点生气。就像歆一有时候犯错了，湛湛也会生气，但是生气不代表湛湛不爱妹妹了，也不会一直生气对不对。”
湛湛似懂非懂，漆黑的眸子似盛着漫天星辰，“妈妈，可是莫叔叔生气，你很难过是不是？”
乔安胸腔乍然酸了酸，理了理湛湛额前细软的发，“湛湛，妈妈不难过，妈妈有你和歆一呀，怎么会难过。”
“妈妈，你可以难过的，我的肩膀可以给你靠。”
乔安轻笑，刮了刮湛湛的鼻头，“这话是不是跟方子聿叔叔后面学的？”
湛湛没接话，只是垂着眸子，两只小手在胸前绞着。
许久，黑曜石般的眼睛抬起，像是要和乔安交心，面色格外认真，“妈妈，你很喜欢莫叔叔，是吗？”
乔安同样认真的给与了回应，“是。”
湛湛并不意外，小大人一样点头，“妈妈，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乔安静静听湛湛说。
“我也喜欢莫叔叔。”小小的他，面色赧然却坚定，“我希望，他可以是...爸爸。”
乔安心中剧振。
湛湛素来有着不合乎他年龄段的内敛，鲜少会情绪外露，有时候懂事的叫她心疼。
这是这么多年，他第一次主动提到…“爸爸”这个字眼。
酸涩充盈着乔安的整个胸腔，她的目光不由落到这个天使一般模样的孩子脸上。
长而卷的睫毛，盛着银河般的眼眸，高而挺的小鼻子…
小孩的变化惊人，就连样貌感觉都是一段时间就会有新的可喜变化。
乔安感叹湛湛的五官，越来越优越，她甚至可以透过这张小小的脸蛋，预见到长大后的他。
只是，乔安心猛地一磕…
湛湛一点一点变化的眉眼，好似是依着某个人，临摹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