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一般的雪儿,芦花一般的雪儿,轻烟一般的雪儿,流转,追逐,在来时纤尘不染,在落时点尘不惊。
大雾磅礴,琼楼玉宇在这冰天雪地之间若隐若现,一座红墙绿瓦的宫殿之前是一片花海,点点粉色的花瓣夹杂着漫天飞雪飘零而下,清香四溢,景色美得让人窒息。
男子的嗓音宛若一朵碎花飘落在镜湖之上,溅起轻微涟漪,引得苍穹天心底不安!
“她是魂魄不稳。”
众人的目光交汇在白衣男子身上,男子平日里清隽温润的气质在此刻荡然无存,仅存的一点从容淡定让他面部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只有那双宛若冰川之下万里玄冰的眸子能稍微透露出几分担忧与无奈。
言鸳惊讶:“沈碧芊竟如此厉害?”
帝非珏脑海里逐渐浮现出几年前的场景,眸子微垂,眸底闪烁着一抹血色的身影,半晌,才缓缓地抬头,看向九宫血凰:“这是她在娘家落下的毛病。”
苍穹天一双紫眸紧紧盯着帝非珏,执拗地想要一个答案:“为什么?”
帝非珏沉默了,他不确定凰儿是否会给苍穹天透露出她昔日那番模样。
那是一个极其晦暗残忍的夜!
空气中布满了血的味道,整个世界仿佛在颤抖,山崩地裂!刹那间,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化为乌有!他们好像被千刀万剐一样,肢体崩裂着,躯干支离破碎!在这被血光吞噬的时刻,已经分不清什么是武器!
土壤早已成了红褐色,鲜血无法凝固,上空的阴霾无法散开,偶尔看见的断枝上挂着早已辨认不出的肢体部位,不久前还充斥的厮杀声消失了,却让此时的寂静显得无比狰狞,一切都消失了,一切!
此刻,似乎只有血液能带来快感,人影在冰冷的黑夜中不停地扭曲,极致的鬼魅在此刻变得美妙绝伦,诡谲迷魅的血腥气充斥整片星空!
魑魅魍魉的魔影深处一抹血色身影伫立,是一十几岁的女孩儿,女孩儿手里握着一柄漆黑长剑,长剑泛着崎岖诡异且让人毛骨悚然的寒光!
血顺着长剑缓缓滴落到红褐色的土地上,周围破碎残忍的场景不仅没让女孩儿感到害怕,竟反而让她隐藏在血色斗篷之下的唇角缓缓勾起,滑出一抹暴戾恣睢的弧度!
女孩儿浑身被血染红的白衣显得格外张扬,斗篷之下那双浅淡到透明的眸子呈璀璨的金色,如此圣洁的颜色此刻却染上了几分嗜血的杀机!
血色在帝非珏眸底不停变换,他低低自语:“别问了,过去的都过去了。”
“是吗?”
突然一道虚弱的声音打断了众人。
众人回头望去,苍穹天来到龙榻旁,轻轻坐下,执起九宫血凰娇小的手。
“阿凰,你觉得如何?”
然而,九宫血凰淡淡地看着帝非珏,眉心间那抹血色云纹异常红艳,眼眸充斥着几分狠厉。
“师兄,你总觉得一切都已过眼烟云,但你不可否认,如今的无涯不是之前的无涯!”
她嗓音有些沙哑,语气平淡无力,却平白给人悲伤之感!
“师兄,父君来时,虽说母亲思念于我,可她并未作出实质性的动作,所谓思念于我不过是她不想被人诟病冷漠无情罢了,你永远都无法改变她纵容巫族人逼死无涯的事实!”
说到最后,九宫血凰平淡如水的语气竟平添一抹声嘶力竭之意,显得格外狰狞。
她手指握紧苍穹天的手指,身子不禁往前倾,漆黑的眼眸与冰蓝色两两相对,宛若光明与黑暗的对峙!
“她为何在毁灭帝国联盟之后又不动声色的重组?明明师尊才是华夏的帝君,她为何迟迟不肯归还权政?因为她已经在权势之中迷失甚至疯魔了!”
宽阔的寝殿内一片寂静,只有九宫血凰的声音回荡,宛若重锤,狠狠砸在在场每一个人心上!
在场无一不是权势滔天的人,却无一不被此刻九宫血凰犀利的言辞震惊!
他们忽然惊觉,他们早已被权势支配许久,要权势没错,但沉醉到不知初心,甚至走火入魔便是可怕!
帝非珏更是深受震撼,他从未想过,师妹她,小小年纪,看事如此清明通透!没想过,从前崇拜的师尊,竟被师妹批判的一文不值!
帝非珏眸底焕发出不一样的光彩,他蠕了蠕唇,哑口无言:“师妹……”
九宫血凰看了一眼沉思的苍穹天,抿了抿唇,闭了闭眸,低声细语:“对不起,师兄,我方才做了个梦,有些失了理智!”
她只是有些魔怔了。
帝非珏看着她,失笑道:“不用道歉,我懂得。”
他顿了顿,回头笑道:“紫阳王,言少主,言姑娘,不如一同前往镜湖小坐?”
奚湛臣眸光微闪,也没在意什么,便跟随前往。
殷霓裳有些担心她,但还是跟夫君一同去了。
一瞬间,大殿中只剩下九宫血凰和苍穹天,气氛逐渐凝固起来。
九宫血凰抬头看着他:“你不想问为什么了?”
苍穹天微微一笑,眸底滑过宠溺之色,将她拉入怀中:“你若不想说,便算了。”
九宫血凰微怔,这个男人,方才还十分偏执地问师兄呢!
她心底涌起一股暖流,毫无征兆地伸出双臂紧紧环住他劲瘦的腰身,小脸埋入他的怀抱,将鼻子的酸涩感偷偷隐藏起来。
“爱情真奇妙!”
女子闷闷的声音从怀中传来,让苍穹天一愣,继而失笑。
是啊,真神奇!
女子的嗓音此刻有些娇软,似有一汪春水,只稍稍一眼,便激起他心头的千层涟漪。
苍穹天抱着九宫血凰的长指紧了紧,却是甘愿在隆冬沉溺在明媚春色中。
他伸出手环住她的盈盈细腰,左手轻轻覆在她乌黑细软的长发,轻声低语:“可饿了?朕让人为你备了吃的。”
风卷起地上的碎叶,从湖面吹过。湖面结了冰,坚硬如磐石不可动摇。
寒风带着冰雪,抚过冰清玉洁的眉间,眉宇的主人似乎被冰了一下,皱了皱眉,继而舒展开来,漫上一股笑意。
“沧溟的冬天似乎格外冷。”
红衣女子伸出雪白的皓腕,凝白的手指轻轻点了点空中落下的雪花:“沧溟的雪确实很常见!”
可惜,女子体温过高,雪花触之即化。
男子弯了弯冰蓝色的眼眸,修长白皙的手掌伸出接住朵朵雪花,惊奇的是,雪,并未融化!
奚湛臣有些惊诧:“这雪?”
陈锦书眸底闪烁着一抹深思,走过去,手指碰了碰他掌心的那几片雪花,化了。
“莫非?”
帝非珏微微一笑:“正是。”
奚湛臣眸子微暗,脑海里忽然有些思绪极速闪过,但转瞬即逝让人抓不住,他刚想开口说话,便见一群宫女自湖面冰嬉而来,手里端着茶水和一些精致的点心。
他识相地闭了嘴,只见那些宫女个个娇俏可人,一身倩碧色宫装,身姿优雅的在湖面上划过,垂眸放下茶水与点心,便没有丝毫犹豫地离去。
言薄默默端起茶杯,掀开茶盖,一股清香扑鼻而来,茶杯中浮晃著一抹淡碧,几缕轻烟散著温热,他轻轻地啜了一口,舌尖微甜,一股茶香慢慢从鼻端沁到咽喉,四肢百骸是说不出的轻松快慰。
言薄意外地瞥了一眼,有些惊艳,蓦然发现茶杯中不止碧色,还有一抹淡红色,但还是正了正脸色,问出了方才奚湛臣的问题:“东域似乎少了几人。”
帝非珏勾了勾淡唇,也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却沉默不语。一般人都不会注意几个小喽喽,心怀野心的人才会有所怀疑。
亭外飞舞的白雪偶然掀起他的墨色长发,发丝在空气中划过一抹弧度,清泠出尘的的眉眼间稍带淡漠,背后空旷寂寥的镜湖一望无际,冰蓝色的眸子与其同色,似乎他天生为冰而生,冰魂雪魄,冰肌玉骨。
气氛一度沉寂,陈锦书瞥了一眼从一开始便事不关己的坐在一旁地两位黑衣帝王,见他们都没有开口的意思,便斟酌了一下措辞,开口,却是另起炉灶:“试炼地点便是此地。”
奚湛臣,言薄,言鸳齐齐一顿,岔开话题,但同时有些惊讶,这里可什么都没有。
“镜湖之下,另有玄机,乃是一处鸿蒙小秘境,险象环生,机遇却也极大,沧溟一族传言寒冰权杖极有可能在里面,但并非人人可去,须通过大比获得名额,最终只有四只队伍可以进入。”
三人彻底沉默了,眸底纷纷闪过精光,没想到沧溟竟还有如此秘境!且先不说寒冰权杖之言是否属实,既然与鸿蒙二字挂钩,便不简单!
许久之后,奚湛臣抬眸看着他们:“何意?”
他们可不认为,沧溟会这么好心将这么大的消息告诉他们!
陈锦书扬了扬眉,有的谈?
便不再卖关子,沉声开口:“沈碧芊一定会把责任推到西腾身上,届时,楼阳,南凉与沧溟的铁骑踏破西腾城门,而这一切必须得在浮空岛真正的黄金一代到来之前。”
言鸳立刻惊异地开口:“不可能,三国再强,灭西腾也需要十几天,而浮空岛必会在三日之内赶到。”
“尔等阻拦,我等加快,便可!”
从始至终都沉默寡言的司祁连抬了抬眼,一只手将茶杯放在桌上,眸光冷然且笃定。
言薄淡淡地问道:“这是曜日陛下的意思,还是皇后娘娘的意思?”
帝重华皱了皱眉:“有何不同?”
言薄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眸子深邃地打量了一下九国的人:“十天,这是极限!”
奚湛臣沉声:“紫阳府没这个实力。”
“血凰对您另有安排。”
奚湛臣与言薄对视一眼,突然发现他们没有拒绝的理由,鸿蒙七宝,天下谁人不是趋之若鹜?便是虚晃消息,也值得一试!
帝非珏勾唇一笑,如此,便万无一失了。
一股冷风袭来,顿时吹得镜湖越发空空落落,萧然凛然。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