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十,太庙前,一场肃穆的典礼刚刚结束,众文武和士卒们皆着丧服,臂上戴着黑纱,站在广场两旁,为大行皇帝和皇后送葬。
本来,宁平帝已经死了好几个月,现在才办葬礼是不合时宜的,萧荀宫变之后,只让人随便找了两具棺材,将皇帝皇后以庶民之礼,在京郊随便找了块地儿埋了,拒绝承认对方的天子身份。
但萧瞻既然还京,少不得要将皇帝皇后移至早就备置好的陵寝。
说来也滑稽,当初宁平帝修仙修得十分上头,自以为这辈子就要飞升了,可后来居然还能想起来大修陵寝一事儿,也不知他到底图个什么。当然,这块坟地他也用不上,因为工程太过浩大,到宫变之前还没修好,此后一直搁置着,现在只能将他葬在旧有的小墓地里。
礼官已经高喊了数声“起行”,可只有皇帝的梓宫在动,皇后的梓宫迟迟没被抬出来,群臣忍不住交头接耳,成楹遂入到太庙中查看,她走到跪在皇后梓宫前的太子身边,轻声道:“殿下,时辰到了。”
萧瞻眨了眨通红的双眼,叹了口气:“合棺吧。”从地上起身,站在一旁,目送皇后最后一程。
虽然皇帝和皇后一同出殡,可萧瞻,没打算把两人葬在一起。
一道小溪从皇帝和皇后的陵墓中间流经,恰好将两人隔开。他早就从幸存的宫人口中,听说过皇后行刺皇帝的事情,虽有些意外,但想想皇后的脾性,也就释然了,按照萧瞻的说法:“既然母后和父皇生前是一对怨偶,那么死后定然不愿在黄泉中多做纠缠,倒不如各走各的路。”
随着宁平帝和皇后的梓宫远去,诸位朝臣们的表情反而越发恭谨肃穆,他们脱掉外层的丧服,露出里面的吉服。太子亦然。
从这一刻,凶礼变为嘉礼,皇太子登基的大典开始举行。
按照古制,这个时候,该由三公之一登场,对着先帝梓宫北去的方向礼拜之后,奉读策文,然后转向东方,将传国玉玺和绶跪授给太子,太子便从这一刻开始,成为皇帝。
但,萧瞻的小朝廷里,目前根本没有在世的三公,若是丞相还活着,这仪式由丞相来完成,再好不过。除此之外,也没有国玺,早被萧荀一波带到益州去了。
传国玉玺的问题好办,直接刻一个新的就行,但这授玺之人……除了三公,目前朝中,官职最高的,威望最大的,只有徐州刺史、靖宁侯成楹。
莫非,太子要让靖宁侯执礼?
不存在的。
今日观礼之人颇多,除了占据高台的公卿,亦有不少百姓,汇聚在台下,为防一时激动,踩踏出人命,或者刺客行刺,不少士卒执戟护卫在百官左右,更有许多巡逻队伍,游散在百姓中,维持秩序。
只见太子穿戴着十二章服,腰佩天子长剑,在靖宁侯的护送下,一步步走上太庙前,最高的二十四层台阶。台上有祭祀用的礼器,在礼官的主持之下,各种祭祀上天、告与祖宗的繁琐仪式一一走完之后,太子殿下自行戴好了冠冕,这本该由大将军为皇帝戴上。随后,拿起了放在一旁的国玺。
礼官觉得有些逾矩,但事已至此,只好宣告礼成,退下去。
台上,只有萧瞻一人,台下,除百官百姓外,是五千尚在京都的兵卒,列成的方阵。其中,三千封丘兵卒,列在最前端。自从经历了几个月的训练,并且与流寇们打了几场仗之后,这些歪瓜裂枣总算有了点精锐该有的样子,甲胄规整,手中的兵器闪烁着道道骇人的寒光。
萧瞻登基,年号武成。
光从武成二字中,不少旧臣嗅出点不同寻常的味道:“武,难道陛下打算以武定国,将天下重新打一遍?”
他们不太看好萧瞻这番雄心壮志。
因为现在这个小朝廷,实在太穷了,何止皇帝本人连宫室都没有,三军将士的粮秣和奖赏都拿不出来,全靠从并州的太原输血。但是,太原就这么大,还要供养北地士卒,压力可想而知。
其实天下粮仓,共有三大块,其一是关中的渭北,就在皇帝脚下,但这块地方已经被流寇军们祸害干净了,新一年的种子还没撒下去,什么吃的都没有,百姓们只能依靠太原等地的救济粮加野菜过活。其二,就是徐州,但徐州离京都十万八千里,且和扬州打得不可开交,烽火连天。其三,就是益州的西川平原,别说了,这块地方被萧荀握着。
剩下的地方,诸如荆州的南阳、襄阳,并州的太原等地,也能产粮,但数量实在有限。
总而言之,萧荀匆匆登基,等着他的问题一大堆。
为了以做区分,北边这个楚,称为北楚,西南益州那个楚,称为南楚,至于扬州的扬国,直接称为王扬。
南楚皇帝萧荀,听闻北楚皇帝萧瞻登基,不可谓不惊愕,来不及追究萧瞻为什么还活着,召来玄成询问:“如今萧瞻登基,必有图谋天下之野心,我们该怎么办?”
萧荀作为皇室贵胄,人生本该顺风顺水,却在北地蹉跎了这么多年岁月,饱受欺凌,心中的怨愤可想而至。
他和萧瞻的年龄不相上下,身份相似,命运却截然不同,当初,他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将萧瞻从云端拉下来,让他在污泥里活一辈子,尝便他所遭受的凄苦和羞辱,以此发心中的愤恨。
在他看来,宁平帝不配当皇帝,那么萧瞻,也不配当太子,再一想,难道不是萧瞻,窃取了本该属于他或者他兄弟们的位置吗?
但奈何变故横生,若是他现在还在京都,大权在握,自然可以把萧瞻活捉回来,想怎么羞辱就怎么羞辱,可千算万算,偏偏没算到,十万流寇军揭竿而起,踏破潼关,直奔京都而去。
他的皇位根本坐不稳,无奈之下,只得跑到益州来,之前的计划,尽数化为泡影。最后,只能听玄成的安排,让徐锐把人给杀了。
结果人家还活蹦乱跳的,收复了京都,捣鼓出一个北楚朝廷来,专门和他做对,自诩他才是正统,这南楚是个假货,这让萧荀如何能忍?
这天下,就算他拿不到,也不能让萧瞻得到。
玄成并不担忧北楚朝廷能掀起多大风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