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这一脚踹得十分厉害,萧瞻吐出一口鲜血,好半天才爬起来。
只听见皇帝怒吼:“你以为朕做这些,都是为了谁?朕还不是为了你!为了朕百年之后,你能安安稳稳坐好皇帝的位置!”
萧瞻苦笑:“不劳父皇操心,父皇若是愿意诸事不理,一心一意好好修仙,儿臣定然能将江山坐得稳稳当当。”
话音刚落,皇帝换了只脚,又踹了过去。
“你小子翅膀硬了是吧?看不惯朕,恨不得立即把朕从皇位上拉下去是吧?”
皇帝怒目而视,看儿子不再是儿子,这小子为何如此大胆,敢对他言辞不恭?甚至过早地对皇位生出野望?因为自己只有他一个儿子吗?他以为朕真就很稀罕他吗?荒唐,荒唐!
满朝文武,包括他的儿子,都是乱臣贼子,乱臣贼子!
半晌过后,萧瞻鼻青脸肿走出登极观,把在外等候的全福吓了一大跳。
“殿下,您怎么被打成这样?快,快去叫太医!”全福小心扶住他,忙不迭吩咐一个小内监。
不用细想,就知道殿内发生了何事,这可是亲生儿子,皇帝也真下得去手啊。全福颇为主子鸣不平,暗道太子这么累死累活做什么,满朝文武不待见他,皇帝也看不惯他,许多事情吧,睁只眼闭只眼得了,还能在皇帝面前落个好。
心里这样想,口中忍不住劝了出来:“殿下,您以后别和陛下硬着来,多认认输……”认输不丢人。
萧瞻用手背擦了擦唇角的血迹,苦笑:“若认输就能让一切好转,孤就是天天在父皇面前认输,又有何不可?但现在的局势已经糟得不能再糟,孤若是再摆烂,那大楚真就只有彻底等死了。”
“可殿下,您每次和陛下见面,说不上三两句话就会不欢而散,您还是多为自己想想,其他的事情,能放手就放手吧。”
“孤又何尝不想放手?但孤身为皇储,未来天子,万民的性命和福祉系于孤一人之身,若真不管不问,孤死后有何颜面,去见历代先帝和万千百姓?孤能多做一件事情,就做一件吧,要孤撒手不管,除非等到孤死的那一日,死后哪管它洪水滔天。”
一吐心中的愤懑和怒意,萧瞻想起一件事:“全福,代孤给靖宁侯写一封信,别提江都王的情况,只告诉她,无论如何,都不要回京都。哪怕是皇帝派绣衣使者,拿着诏谕宣她回来,她也不能回来。”
皇帝已经对萧子瑜起了极大的忌惮之意,不知后面还会做出什么事情,成楹若是再回京,只怕会火上浇油,到时候,他恐怕一个都保不了。
萧瞻有时候,极度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好歹也是堂堂太子殿下,享受无上的荣耀和尊崇,可他为何,什么事情都做不了呢?
他深爱成楹,却留不住成楹的心,只能看着她和萧子瑜互许终身。
他想规劝皇帝,把父皇拉回正道上,皇帝却充耳不闻。
他想挽救朝堂,可不管他多么勤于政务,哪怕他把自己累得吐血,朝政却一点起色都没有。
是他有问题?还是这个天下出了问题?
太子殿下好歹受过多年良好的儒家教导,深知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哪怕对皇帝百般看不惯,他也不会想到,用个方法,把皇帝废了,自己坐上帝位。他对皇帝,还是有感情的。即使这父子之情,早就在两人多年分居两地中,在一桩桩不合的政见中,稀释得比黄昏落日里的炊烟还稀薄,他仍然不愿意用极大的恶意揣度他的父亲。
尚书府里每日都有批不完的文书,今日凉州乱了,明日青兖垮了,对了,他一直想腾出手来处理荆州的吏治,却迟迟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和时机。
这天下,还能撑多久?
如果大楚当真亡了,他身为太子,恐怕只能为大楚殉葬。
青兖战乱刚止,百废待兴,急需能吏赴任,总揽大小事宜,安置流民,重建秩序,可朝堂新派的几位刺史,还没走到目的地,就被当地的流民杀了,财货抢劫一空。
萧瞻焦头烂额,头痛不已。
要想让这青兖安定下来,纵观满朝文武,萧瞻只想到一个人选——丞相。
自从被皇帝拿走录尚书事的权力后,丞相便一直赋闲府中,再无用武之地,哪怕是处理政事,也只能接触边边角角,碰不到最核心的东西。萧瞻东拼西凑,聚集了一波米粮和银钱,亲自请丞相出山,将青兖两州的重任托付给他。
可第二天,一个噩耗传来:“殿下,丞相服毒自尽了!幸好被府中下人及时发现,抢救过来,但现在已经到了弥留之际,丞相想见殿下最后一面!”
萧瞻吓了一大跳:“好端端的,舅舅为何会服毒?”
他跑出东宫,嫌弃驭者驾马太慢,直接抢了一匹马,火速往相府奔去。
榻上,丞相脸色青紫,出气比进气多。
亲眷围作一团,掩面痛哭。
看到丞相这般模样,萧瞻魂不守舍,舅舅一向是他最大的助力和倚仗,要是舅舅辞世,他在朝堂上独木难支,大楚离衰亡,岂不是又近了一天?
“舅舅怎么会突然想不开,要服毒自尽?莫不是有人蓄谋已久,故意下毒谋害?”
丞相出事太过突然,府中毫无防备,丞相夫人强行支撑起来,稳住了府中没有生乱。
此时,她一边哭泣,一边述说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丞相确实是自己服了毒。殿下,您知道的,丞相士林出身,极爱清名,做事一向兢兢业业,为人也恭谦有礼,他对大楚,对皇家一直忠心耿耿,其心天地可鉴。或许是年纪大了,心性也不如从前那般坚定,许多话,听着听着,就受不住了。昨天,朝中的言官陆铭昭陆大人,私下里弹劾丞相有私心,损公肥私,证据便是,丞相将自己府中从前的长史王全,派到靖宁侯手下为官,靖宁侯出兵徐州这段时间,王全总揽徐州大小事宜,地位相当于徐州刺史。陆铭昭说,说这是丞相和靖宁侯勾结,图谋不轨的证据!丞相被皇帝痛斥,一时间想不开,便……”
萧瞻听得头痛欲裂:“子虚乌有!”
丞相夫人:“虽然府中下人发现丞相服毒,及时请来大夫,熬药催吐,奈何丞相所服药量太大,眼看着,已经活不成了。殿下,您和丞相再说说话,送他最后一程吧。”说完,便叫走亲眷们,留给二人一处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