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全?名字听着有点耳熟。
但成楹没空细想王全是谁,看到太子自己病着,却还在为她的前程担忧,她情不自禁自责起来,心道,我的心肠是不是太硬了?
“谢殿下。”眼见萧瞻说几句话的功夫,就出了一脑袋汗,成楹从衣袖里抽出一条绢帛,轻轻帮他擦掉额角的汗水。
萧瞻定定望着成楹,看着她温柔如神衹的眉眼,默默道,你可真心狠,又要离我而去了。
但他没有底气出言挽留。
“殿下,您好好休息吧,争取早日康复,臣告辞了。”
成楹柔柔一笑,收起绢帛,转身要走,萧瞻竦然一惊,伸手去抓她的衣袖,可成楹起身的动作极快,那一角柔软的衣袖,像一条游鱼般,倏忽间就从他没什么力气的手心滑走了,最后,只留给他一个清瘦的背影。
成楹回到靖宁侯府,隔着轻纱车帘,远远看到府门前有个穿皂色衣服的文吏,牵着一匹马,似乎等候多时的样子,正在和大虎说话,两人好像是旧相识,言谈举止间很是热络。
她一边想着这人是谁,一边跳下马车,看到她,大虎和那文士立即迎上来,大虎率先介绍:“主子,这是王全,王先生。”
太子推荐给她的那个丞相府长史?成楹了然,待看到这人的面孔时,不禁咦了一声。
王全行揖礼,说话不卑不亢,脸上带笑:“成侯,好久不见。我们在丞相府见过的,匆匆一面,想必成侯早已不记得在下了。”
“还是有印象的,王先生。”成楹回之以笑容,她想起来了,那日,太子带着她去探望被皇帝剥夺了录尚书事头衔的丞相,进入丞相的书房时,看到丞相正和一个年轻人下棋,那人赫然就是眼前的王全。成楹当时就觉得此人似乎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
大虎见两人已经见过面,打过招呼,忍不住在成楹耳边说了句:“主子您忘了?在并州太原郡,查卫和通贪污案的时候,有个叫王全的人,为了帮他含冤而死的未婚妻沈绛儿伸冤,潜入刺史府搜查证据……”
成楹恍然大悟,再次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这人一遍,见他二十五六岁左右,相貌清俊,身量笔直,确实就是记忆中那个不畏权贵的年轻人,仿佛见到阔别多年的老友一般,开心地笑起来:“原来是你!本侯都想起来了!卫和通的事件了结之后,你不是说要奉养沈绛儿的母亲,为她养老送终吗?怎么会到京都来,还成了丞相府中的长史?”
王全还没张口,大虎就抢着替他回答了:“王先生本来是要照顾沈姑娘的母亲来着,可惜沈母福薄,没过几个月就去世了,王先生安葬了沈母之后,得到新任的并州刺史胡方的征辟,做了刺史府的书佐,干了半年左右,王先生想来京都闯一闯,胡大人便为他写了一封推荐信,王先生拿着信,入了丞相府中做事。”
“原来如此。”成楹瞅了瞅王全,他没有表示出反对,可见大虎这丫头早就和他混熟了,王全将前因后果原原本本都告诉了她,否则,她何至于表现得比当事人还清楚呢。成楹笑着邀请王全入府坐坐,她记得王全好像是并州人,所以事先给对方提个醒儿,“此去徐州,恐怕短时间内不能回京都,更不能回并州,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啊。”
王全只笑道:“丞相特意举荐在下在成侯手底下做事,我早就听闻了不少成侯大破羌胡、治理上谷的功绩,敬仰不已,能为成侯效力,在下求之不得。”
看到王全面上并没露出什么不满意的情绪,话也说得很诚恳,成楹便放心了。她心念一转,想到,王全能被丞相单独请到府中,陪他下棋,可见丞相是很欣赏和看重此人的,丞相应当不会专程为她考虑,把自己的得力干将派给她做事儿,只能是太子,想到她孤立无援,特意去求了丞相,指派一两个人随她一同上任。
想到太子病恹恹的,一脑门子汗的模样,她的心情又沉重起来。
不过,再沉重的心情都会随着时间消逝,当成楹收拾好印绶,符节和文书,带着大虎,小虎,王全和十二亲卫,轻装简行,向徐州赶去的时候,内心逐渐变得轻快起来。
侯府不远处的茶楼上,有人瞧见靖宁侯府又一次大队人马出动,不禁眼红:“瞧瞧这成家,起起落落,两千石的大印拿了又丢,丢了又拿,啧啧啧,真不是我等寻常百姓能企及的啊。”
一个脸色白净,嗓门儿有些奸细的,三十岁上下的男子接口:“切,要是你能赶上成家的风头,你也能和那靖宁侯一样,想起就起呗!”
先前说话的那人好奇:“成家什么风头啊?”
白脸男子回:“怎么,你不知道?这靖宁侯,靠上东宫的太子啦,人都入宫住了老长一段时间……哎哟!”
他话音还没落,脸上忽然一阵剧痛,待他伸手去摸时,摸到一手热腾腾的鲜血,想必脸上已经破了老大一条口子,白脸男子又痛又恼,哎哟连天的同时,随口放出狠话:“哪个不要命的乌龟王八蛋,敢伤了张爷我!有胆子给你张爷爷站出来,我非活剥了你不可!”
只听见一个温和的声音冷笑了一声:“就是我这个乌龟王八蛋干的,有本事就来活剥了本王啊。”
白脸汉子循声望去,只见离他几步的距离,窗边雅座处,萧子瑜正坐在那里饮茶,清俊无俦,如谪仙临世,手边放着把细细的软件,上面的血还没擦,一见便知,刚才就是这把剑,划破了他的脸。他竟然连这位什么时候进的茶楼都不知道。
这人瞬间就跪了,讨好地匍匐着爬到萧子瑜脚边:“奴才眼拙,没认出王爷来,一时大言不惭,冒犯了王爷,请王爷赎罪,奴才愿意自掌耳光,请王爷饶了奴才这条小命。”他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噼里啪啦左右开弓,扇了自己十几巴掌,两边脸都肿了起来。
萧子瑜也不叫停,慢悠悠喝茶,等他打得嘴角流出血沫子时才问:“你是哪个宫里伺候的?你主子是谁?”
事先问话那人早已心虚地跑了,茶楼里还有不少好奇的客人,偷偷望这边瞟,看热闹,听见这话顿时明白,原来这人是个太监。
白脸太监口齿不清,模模糊糊吐出几个字:“奴才,奴才是,是东宫的采办太监……”
萧子瑜哦了声:“太子最近疏于管教下人了吗?你自己去跟太子老实交代,今日都干了什么吧,若是让本王去跟说,你能想出会有什么后果。”
那白脸太监说了几声是,立马连滚带爬跑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