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确实打算举荐他镇守幽州。聂君游身为渔阳郡守,手下掌握着三千渔阳突骑,这次抵抗鲜卑,又立有大功,他是整个幽州最有资格被提拔的。”
成楹点头附和:“他确实是最有资格的人。”
萧瞻:“听说你带兵北出长城之前,特意给聂君游写过信,希望他能在你之后,总领幽州军事?”
“是。”
“为何看好他?”
成楹撩了撩眼皮,感觉这个问题有些怪。
太子殿下自己现在不也很看好聂君游吗?看好一个人,自然是从对方的能力出发。
成楹想了想问:“殿下知道余纪勾结鲜卑犯境,冒领军功,就为保住自己的将军之位的事情吗?”
一提起余纪,萧瞻就忍不住回想起他那一封又一封哭穷的折子,曾经的太子爷当真以为这位戍边多年的老将军不容易,对大楚没有多大的功劳,也有巨大的苦劳,没曾想,对方竟然是只专吃国家府库,大嚼民脂民膏的硕鼠。他表情冷淡地点了点头。
成楹:“臣曾经看过幽州军的作战记录,发现这十多年来,余纪及其属下的功劳虽然不实,但是聂君游的战功,却是实打实的。”
“孤也看过,聂君游不是只立过一场战功吗?就是这次,你们一起北上,扫荡鲜卑王庭。”
成楹笑了:“殿下,您只看到聂君游战胜一次的记录,却也没有看到他有战败的记录啊,因为他根本没有打过败仗。与其叫他聂君游,不如叫他‘聂不败’。”
“是啊,聂不败这些年领渔阳郡守,颇为不易,既要治理郡中,又要和余纪这等贪婪小人打交道,如果他过早暴露锋芒,与余纪分庭抗礼,必定成为对方的眼中钉,饱受打压。也亏他忍得住,这些年来,遇上鲜卑犯境,打不了胜仗,却也没败过。”
“这就是臣希望把幽州军交到聂君游手里的原因,有他在,幽州军就输不了。”
太子似乎没兴趣继续谈论聂君游,转了个话头:“过几日要回京都了,你想从兖州回去,还是从并州回去?”
“回京?”成楹没想过这个问题,“虽然臣已经不再是上谷郡守,但是也没必要,没必要回京吧?”
太子:“孤给父皇上了折子,说靖宁侯身体抱恙,不适合再待在幽州这等边蛮之地,需要回京都诊治,最好请宫里的太医们瞧瞧,修养个三年五载的。父皇已经同意了孤的请求,即日启程回京。”
“多……多谢陛下,多谢殿下……”
成楹心头升起一种难名的古怪,当然不是因为感动,而是觉得自己……似乎被管束起来了。
萧瞻追问:“你想从并州走,还是从兖州走?”
“有什么不同吗?”
“如果从并州走,或许能经过北地郡。你以前不是说,很想回北地郡吗?”
太子竟还记得这样一件小事。成楹恍然大悟,感动之余还是拒绝了,“还是走兖州吧,殿下,从并州走的话,要多走半个月呢。”
萧瞻笑着答应,见成楹揉了揉太阳穴,似乎很困倦,便告辞离去。
成楹的身体略有好转,每日能起来活动的时间越来越长,她从亲卫口中了解到,上谷郡守的位置,不知太子是怎么打算的,既没有落在当地的豪强头子范氏手中,也没有从诸曹掾中选拔,而是拔擢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寒门子弟。她提起回京都的事情,众亲卫们都表示愿意相随,只有小武不愿离开,说自己已经入了幽州军营,在聂君游手下当偏将军,就带着一支部队驻守在上谷郡。
小虎翻了个白眼,用有些责怪的语气说了小武一句:“翅膀硬了是吧?忘了你是从北地军营里出来的了?”
小武:“当然没忘。只是殿下已经特许我入幽州军营,男子汉大丈夫,在哪里不能建功立业。”
成楹想起小武提着绕顿脑袋,挑衅地看向聂君游的一眼,觉得他非要留在幽州,恐怕不只建功勋这么简单,她想了想问:“小武,你是想帮陈策,将上谷突骑重新练起来吗?”
小武点头:“没错,成姑姑,上谷郡产好马,多热血男儿,只要有粮秣支持,用不了三年五载,必然能重新打造一支上谷突骑,这是陈大哥的心愿,也是我的心愿。待还陈大哥一支天下兵王,我再回北地也不迟。”在幽州的这几个月,少年经历了很多事情,面庞呈现出坚毅的特点,身与心都飞速成长起来。
成楹似乎明白了太子为何会选一个寒门子弟当上谷郡守,郡守和豪强们的矛盾只会一直存在,这寒门子弟若想不受制于豪大家们,坐好郡君的位置,必然需要找一支武装力量做为靠山,小武就是很不错的选择。小武和未来的上谷郡守,像极了当初的陈策和她,要抱团取暖。
难道太子真是在给小武铺路?看来太子也很忧虑豪大家独霸一方的事情。
不过,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成楹看着少年,语重心长道:“小武,其实我很希望你能留在幽州,你有斩鲜卑首领饶顿的名声,又曾带过郡兵,在上谷郡,乃至幽州军营立下根基不算困难。有道是,狡兔三窟,如果有朝一日,北地出了事,你父亲和你秦叔叔,至少还能来幽州投靠你,你明白吗?”
小武没想过这么长远的事情。在他眼里,北地军营,是他父亲扬名的地方,是他幼年时听过的无数英雄故事的起源地,北地不会出事,父亲自然也不会出事,他虽然和父亲不对付,但这只是父子之间的观念有分歧,并不代表他就不崇敬父亲。但成楹说得这么郑重,他也便一脸沉着稳重地点了点头。
成楹还是叮嘱了一句:“不要得罪范氏。”
十一月初四,寒风凛冽,成楹命人收拾好行囊,直接从驿站钻进马车,和太子的车队一起,向京都驶去。
她走得挺急,路过上谷郡郡界时,也没注意往车窗外望一眼,因此便错了百姓们担食壶浆,翘首以盼,千里相送的场景。
由于成楹的身子骨不经折腾,一路上走走停停,折腾了一个月,十二月初的时候,总算走到京都城门口。太子殿下挤上成楹的马车,对她说起一件事:“靖宁侯府空置了半年,府里只有几个老仆,现招奴仆收拾也挺麻烦,你还要养伤,不如就住到宫里去吧,离太医署也近,方便为你诊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