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信的小卒跪拜在地：“自西向东，长达百里的长城边境上，都出现了鲜卑的踪迹！十余处烽燧遭到攻击，只怕快要坚守不住了！”
不是三日，是一夜！
成楹闭了闭眼。
想不到段部鲜卑的动作这么快！
这时候，所有将士的目光，都齐刷刷盯向了她。
有偏将军单膝跪倒在地：“请成侯主持大局，我等愿听成侯吩咐！”
有一人带动，其他人当即不再犹豫，纷纷跪拜道：“请成侯主持大局，我等愿听成侯吩咐！”
大敌当前，众人不再计较之前的恩恩怨怨，似乎真有了几分同心协力的样子。
实则不然。
余纪已经死了，不可能再蹦跶起来争抢什么，羌胡来犯，总要有个人出面收拾烂摊子。靖宁侯不是拿着太子的密令，暂时全权接管幽州军营吗？权利给她，一切责任，自然也得她来扛啊。
成楹幽幽叹了口气，也不客气，当即坐了中军帐，拿着令箭，打算将繁阳大营的四万幽州军，分批次派出三万，营救最危急的烽燧。
大军的进退需要时间，即使是最先派出的，动作最快的骑兵部队，至少也要半日后才能抵达，步兵的速度就更慢了。饶是如此，成楹也没有半分犹豫，令正卒部队先行，辎重部队随后跟上，恨不得争分夺秒，而诸位将军的表情却有些微妙。
国难当头见义勇，成楹虽然扯着太子的虎皮，暂时拿下了幽州军统帅的位置，但她始终是个空降客，在幽州军营中没什么根基，一道道军令传下去，愿意执行的人，少之又少。
诸将的态度说隐晦很隐晦，说明确也明确，承认你靖宁侯的位置，是让你担责任的，不是真让你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拿着鸡毛当令箭的。
救援长城烽燧，谁该救损失最惨烈的地方？谁该去尚能坚守一些时间的地方？谁的部队该跑得远？谁的部队该就近驻扎？谁该当前锋？谁该当后队？都是他们计较的东西。
计较来计较去，在意的，其实只是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而已，没人愿意冲在最前边送死。
甚至有人说出：“既然是余纪和鲜卑勾结，有约定在先，想来鲜卑打杀一阵，做做样子，自动就退了，损失不了什么。”言下之意是，我们大可不必着急。
成楹冷笑一声：“做做样子？若不是垂涎幽州，鲜卑为何不按照约定，三日后再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羌胡的话，难道也能相信？”
她在营中待了多年，对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再清楚不过。
也不多说废话，她只看着拿着功劳簿，站在旁边的军法官，淡淡道：“军令已下，请诸位将军速速动身吧。若是误了时辰，便以违抗军令之罪，论斩！”
诸将不敢再磨磨唧唧。成楹刚刚杀了余纪，她是真能干出临阵杀将，以正军威的事情的。
这是惨淡的两天一夜。
第二天下午，伴着夕阳的余晖和重伤士卒的哀嚎声，成楹站在被鲜血染成斑驳一片的长城上，目视鲜卑骑士退却的身影。落日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仿佛一群茹毛饮血，张牙舞爪的野兽。以长城为界，明暗分明，北边，倒着人和马的尸体，甚至不少断胳膊短腿的活人，其中有鲜卑人，也有从长城上摔下去的楚人，有人还有力气活动，惨叫不断，挣扎着向烽燧大门处爬去。南边，是一座座绵延数十里的楚军营帐。
小虎收起砍残的长剑，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留下一串血印：“鲜卑人不会再来了吧？”
成楹摇摇头，神情凝重：“很难说，传令下去，不要放松警惕。”
从昨天上午到现在，羌胡发动了两次大规模的进攻，虽然最终都被楚军抵挡回去，但仍有两座烽燧被击破，现在已经将大军压在那两处，并令民夫没日没夜，抓紧时间修补。
鲜卑人眼下是撤走了，很难确定他们不会再次进攻。
成楹将几百名斥候放出长城以北二十里开外处，时时刻刻注意着段部鲜卑的动向。
到了下半夜，外面响起战马的嘶鸣。
她匆匆站上城墙，果不其然，鲜卑卷土重来了！
长城上响起一片跑动声，甲胄撞击声，士卒们呼声连连：“快快快！把箭矢抱过来！”
“把弩机架好！”
黑夜里亮起一簇簇火把，长城宛若一条发光的游龙，无数火箭呼啸着冲鲜卑招呼去，天地间下起火雨。
鲜卑骑士却格外谨慎，飞速拍马站到射程之外，只有少量人死伤于利箭之下。
半个时辰后，他们退却了。
楚军抱着弓箭，不敢脱甲胄，忍受着饥寒，坐在长城上打盹儿。
一个时辰后，新一波进攻发起！
好不容易入睡的士卒们，身体一个激灵，飞速爬起，挽弓搭箭，对抗强敌。
直到天色微曦之时，鲜卑人的身影才彻底消失在他们的视线范围内。
有偏将军忧心忡忡对她抱怨道：“再多来几次，我们的士兵，累都要累死了！也不知这些鲜卑人，哪儿来这么多精力，竟能进攻得如此频繁！”
成楹吩咐士卒们换岗，鏖战一夜的将士们进入营帐中休息，用食。无人再敢克扣伙食，每个士卒都能吃得饱饱的。
她清凌的双眼望向那偏将军：“鲜卑这次是来真的，他们的目的，就是冲破长城，不说拿下幽州，至少也要拿下上谷郡。”
这偏将军不敢再抱怨。
若是上谷郡有失，幽州也完蛋。
这两天里，成楹抽空看了幽州军以往的作战记录。
得出一个结论：真是够烂的。
这十多年，哪怕是遇上鲜卑小规模的进攻，愣是没打出几场漂亮的战斗来。
当然，主要原因得归结于余纪这帮上层将领坏了良心，竟敢克扣士卒们的伙食，导致幽州军没有战斗力。但幽州兵本身，也不是一点问题都没有，比如队伍之间的进退，军阵的组合，做得毛毛躁躁，甚至有不少人拖拖拉拉，缩在后面，不敢正面冲锋，一看就是疏于练习，实战经验不足。当然，在长城上，打的主要是守城之战，用不着冲锋什么。
饶是幽州军不咋地，成楹在一串刺眼的记录中，竟然发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名字——聂君游。
想一想，似乎又在意料之中。
第三天，小武和陈策带着上谷突骑赶到了。
成楹长舒了一口气，仿佛看到了救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