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廷尉,太常和光禄卿之后,靖宁侯入昭狱的事情,再度在朝堂上掀起轩然大波。
昭狱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的,只有性质极其恶劣的朝中要犯,才有资格在昭狱里占个位置。而对昭狱囚犯的判决,从头到尾全凭皇帝一言堂说了算,旁人根本无法插手。只要入了昭狱,基本上就没几个人能全须全尾出来。
皇帝逮捕靖宁侯后,第二天早朝上,就迫不及待要将人发落,幸而有群臣及时求情,这件事情才暂时搁置。
而一直禁足东宫的萧瞻,直到三日后,才通过萧子瑜派人传来的消息,知道成楹入昭狱这回事。
他捏着内监递上来的,写有消息的纸条,在承明殿内转来转去,眉宇间是抑制不住的焦虑。
萧子瑜简明扼要说清了成楹为何入狱,乃是绣衣司截下了一封北地军营中传给靖宁侯的书信,信中提到几句先太子案的事情,这封信传到皇帝面前,皇帝勃然大怒。他还特意提到,信封上明确写着明靖宁侯亲启,但信的末尾没有写信人的落款。
萧瞻不禁和萧子瑜想到了一处,莫非是有人造伪信,故意陷害成楹?
不对,这种可能性太低。
太子爷转头就把这种可能性否定了。毕竟先太子案是十好几年前的事情,一般人根本想不到拿这件事来做文章,况且一封信,破绽实在太多,太容易被人戳穿了。
再想想成楹的性格,这封信,八成是真的。
成楹确实和北地军营有所通信,且和营中的某个人,一直在联系先太子案的事情。
只要一扯上军权,这件事情的性质可就全变味了。
再想想北地到京都的距离,这信应该是成楹那夜与他开诚布公之前,就有了。
萧瞻心道,他若是皇帝,即使不把有关人员斩首,也要把人流边,一定要狠狠震摄群臣,力图把先太子案这事儿钉死在棺材里,让人提都不敢提,想都不敢想!
“全福,全福?”
“殿下,您有何吩咐?”
“给孤准备步辇,孤要亲自去见天都真人。”
“殿下,您被陛下禁足一个月,还有二十七天才能出东宫呢。”
“哦。”萧瞻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又说,“那就给孤拿纸笔来。”
皇帝虽然凭借绣衣司,暂时将朝臣控制在手中,心心念念的七星阁,登极观也修建起来,但他仍然不开心。
就在太子爷,因为在朝堂上给罪官家属求情,被皇帝禁足后,幽州传来一封急报,说在上谷郡出现了一股山贼,盘踞在黑山一带,势力逐渐壮大,当地郡兵难以遏制,与此同时,荆州的南阳郡也传来流寇作乱的消息。
加上朝中靖宁侯有反心,他愈发觉得,“二王子系,十四为期”的预言近在眼前。
尚书府中,皇帝久坐几前,奏疏看得久了,脖子酸软起来,遂练了一遍玄成所教的锻体之法,一边扭腰提胯,一边立下决心,一定要狠狠处置了靖宁侯,威摄群臣!势必要达到,不管任何人对先太子案有疑虑,都不敢再动心思!
朝臣们为什么还敢为靖宁侯求情?就是因为他下手不够狠啊!
他要所有人都听从,切只听他一人的号令,不能生出一点相悖的意见,他才是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
至于靖宁侯,懒得审问了,有书信为证,板上钉钉子的事情,难道还能冤枉了她?
就在皇帝命内侍研好磨汁,浸好毛笔之时,有宫人来报说,天都真人请求拜见陛下。
“朕最近和国师走得比较近,倒是许久没见过天都真人,快请人进来!不,朕亲自去迎接天师!”皇帝搁下笔,疾步走出尚书府,迎面正赶上白发苍苍,红光满面的天都真人走上前来,“不知天师亲自过来,有何指教?”
天都真人一捋长须,对皇帝行礼:“陛下,指教不敢当,贫道今日卜了一卦,算出陛下的后宫出了灾殃,特来告知陛下。”
“哦?朕的后宫出什么事儿了?”皇帝十多年没进过后宫,除了一个皇后和几个混日子的妃子之外,再无多余人员,后宫相当于名存实亡。
“陛下,国母身体抱恙,恐非吉兆。”
皇帝皱起眉:“皇后生病了?”他随手指了个宫人,“你到皇后宫里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速来报朕。”
没多久,小宫人回报说,皇后昨夜似乎感染了风寒,今早头痛不已,竟不能起身。
皇帝转头便问天都:“那道长以为,怎样才能化凶为吉呢?”
天都掰着指头算了算:“殿下,皇后这病,来得蹊跷,乃是冲撞了邪煞,必得至诚至孝的赤子,在皇后榻前尽心服侍,皇后才能痊愈,于国方才有利。”
皇帝想了半天,上哪儿找个至诚至孝的赤子去?
天都又道:“需得亲生的儿子服侍,才有效。”
皇帝懂了:“既然如此,就解了太子的禁足,让他给皇后侍疾去吧。”
天都拱手行礼:“殿下圣明。”
须臾后,和皇帝谈完心的天都,退出尚书府,沿汉白玉台阶拾级而下,阶梯最底下,站着负手而立的江都王。
“王爷。”天都扬起笑脸,迎上去,“一切照您的吩咐,都办妥了,陛下同意解了太子殿下的禁足。”
萧子瑜笑道:“道长做得很好,你放心,殿下会记得你的功劳的,日后必然不会亏待你。”
天都连忙拜手:“不敢不敢,能得殿下一星半点的信任,是贫道十世修来的福气,贫道哪里敢多做奢求呢。”
这纯粹是废话。实际上,自从玄成被封国师,独占皇帝恩宠之后,他们这四大天师,就被皇帝晾到了一边,江河日下。
几大天师心里怪不平衡的,尤其是天都,想想曾经,玄都观以他为荣,不知赚了多少香火钱,他每年都能分到一笔不菲的份子钱,可现在,皇帝慷慨地将玄都观直接送给了玄成,他一分钱也分不到了,能不眼红么。虽然玄成确实用药医好了他孙儿的性命,但是他也给玄成铺过大路,双方算是两清了,以后在皇帝面前,谁能得宠,谁会失宠,就各凭本事吧。玄成不是给皇帝献了什么锻体之法么,他们这帮子天师,在皇帝身边跟了十来年,能拿出手的东西可也不少……
因此,打定了主意要将皇帝的恩宠夺回来的天都,见到萧子瑜带着太子请他帮个“小忙”的信大驾光临时,毫不犹豫,立即答应。
其实除了要和玄成斗上一斗外,天都还有其他打算,有道是,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万一未来某一天皇帝驾崩,这偌大河山还不是太子爷的?得罪了谁都不能得罪这位,帮个小忙,留点情面,总没错儿。
至此,太子爷总算从东宫里钻出来了,皇后的头痛也不治而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