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楹脸色一僵，无半点血色，萧瞻怒火中烧，冷冷道：“好一个方让！照你这么说，只要是个背上有伤的人，就都有嫌疑了？！”
方让拱了拱手：“臣不是这意思，臣只是为了殿下，为了皇宫的安危着想，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你可知，你嘴里‘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人，到底是谁？”萧瞻真的怒了，“你质疑的，是大楚万民称颂的贤臣，刚刚击退羌胡大举入侵的左将军，是靖边安民的靖宁侯，是朝廷的肱骨，国家的柱石，孤身为皇储，尚且不敢随随便便说一句，‘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谁给你的胆子！谁给你权利！你是要造反吗？！”
冷不防太子突然翻脸，方让立即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跪拜在地：“臣一时失言，望殿下息怒。”
皇后也发话了：“瞻儿，方统领尽忠职守，一心为了皇家，不过是有些心急，口不择言，你大可不必如此。”
萧瞻没出声，冷厉的双眼，依旧紧紧盯着方让。
就在这时，有宫人入殿来：“太子殿下，皇后娘娘，江都王请求入宫觐见。”
萧瞻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胛松弛下来，可算来了。
皇后疑惑：“子瑜入宫做什么？快请王爷进来。”
话音还没落，就听见一个清越的声音，从殿门口传来：“臣萧子瑜，拜见皇后，太子殿下。”
萧子瑜的视线，在殿内不动声色扫了一圈，最后落到地上那把剑身上，心里顿时明白了七八分。
他听徐锐说完事情经过后，立即抛下手头事物，飞一般往皇宫赶，此时看到成楹还好端端坐在几旁，心头一松，幸好赶上了。
皇后直接吩咐免礼，又赐了坐之后，才问他：“子瑜急急忙忙入宫，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萧子瑜谢过皇后好意，却并不落座，叹息了一声，掀袍跪拜在皇后面前：“子瑜有罪，特来向皇后，向太子殿下请罪。”
皇后不明所以，她对萧子瑜是极为欣赏的，和大把只知道在封地上享受荣华富贵，养得脑满肠肥的宗亲相比，萧子瑜能文能武，风流倜傥，才华卓绝，堪称一股清流，关键是，这股清流还对她儿子忠心耿耿，建有大功。
萧子瑜注视着地上那把剑，温声道：“实不相瞒，这把剑，乃是臣的。”
“什么？”方让等人大惊。
萧子瑜叩拜道：“数日前，臣从益州返回京都，靖宁侯感激臣曾经在安定郡主出嫁时，赠予的蜀锦丝绸，遂特意将这把印有成字铭文的家传宝剑，送给了臣。可惜的是，臣保管不力，剑搁在王府中，却被一名小贼盗走。不曾想，这剑竟然出现在刺客现身之处，反倒牵连了靖宁侯，臣有大罪。”
方让斜睨着眼：“既然这把剑已经归江都王所有，为何靖宁侯一早不说呢？”
萧子瑜：“难道方统领不明白，成侯是怕牵连到本王么？莫非，方统领没听说过，本王和靖宁侯之间的传闻？”
“这……”方让言语一滞，他当然听说过江都王和靖宁侯之间，各色各样的花边轶事，但京都人听话本子，胡侃乱吹，能说上天去，谁会把那个当真？现在听萧子瑜这么一说，好像两人之间真有那么点意思，这样一看，一切都说得通了。
江都王断然不会是刺客，毕竟，事发当日，他可是在城门口的禁卫眼皮底下，现过身的，且王府的诸多下人也能证明，江都王当日的去向。
只是这巧合，未免太多了些，江都王府失窃，靖宁侯府也失窃，难道京都成了贼窟？
方让缴尽脑汁，还想再揪揪两人话里的小辫子，太子爷却对皇后道：“母后，事情已然水落石出，靖宁侯是冤枉的，此事无需再多做纠缠，还是让人回去吧。”
有萧子瑜出面做证，皇后自是相信了这番说辞，当下点了头。
宫门口，小虎一哭，大虎也忍不住了，跟着哭起来，暗骂自己没用，竟然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就让成楹被带走了呢。
是以，成楹被人扶出宫的时候，看到抱头痛哭的二人，吓了一跳:“发生了何事？”
大虎和小虎看到是她，立即拥过来，紧紧握着她的手，不愿再撒开，小虎眼泪汪汪的：“我们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主子您了。”
成楹欣慰一笑，搂住她们：“好了，都没事了。”
萧子瑜扶着成楹出来后，没急着走，默默看着主仆三人重聚，还细心地把成楹送上马车。
“多谢王爷，仗义相助。”成楹隔着帘布道谢，尽管她尽量保持平和，语气仍有些颤抖。
天气渐暖，马车帘子早换成了质地轻薄的软纱，马车外面，可以看见影影绰绰的身形，萧子瑜的视线里，成楹靠在软垫上，似乎又虚弱了些。
他温柔地道声客气了，叮嘱成楹好好养病。
萧瞻被皇后留下说了会儿话，左不过是勿要太纵容朝臣等事，待他几步来到宫门口时，恰好看到萧子瑜，扶着成云楹上马车这一幕，大虎和小虎侍立两旁，一个撩起车帘，一个牵着马辔头，画面甚是和谐。
太子爷本想和成楹打声招呼，问问她的伤，却在一霎那止住了脚。
不知是不是早春的阳光太过刺眼，他被晒得有些发晕，瞬间觉得自己挺多余的。目送成楹的马车走远后，默默退回东宫。
成楹有伤在身，马车走得极慢，特意挑了平坦的大街回侯府。
京都商贾如云，行人如织，一辆马车驶入街市，如泥牛入海，毫不显眼，可就在马车刚刚拐过的，临花街街角处，一家新开的店铺前，却有个身体羸弱，时不时就要咳嗽两声的年轻人，正盯着马车，若有所思。
这是家才开张半个月的崭新店铺，门匾上，有琢玉斋三个隶字，顾名思义，这是家珠宝铺子。
大概是因为铺子新开，名声不显，所以还没什么顾客登门，仅有三两个伙计摆放东西，顾客随意在门口瞅一眼，便能望见铺内简陋堪称粗糙的布置。
老板李循丝毫没有关心铺子的意思，只将双手揣在衣袖里，瞟着店前，辚辚而过的侯府马车，感慨了声：“真悬啊。”
一个伙计附和道：“可不是真悬么，虽然朝廷禁止议论刺客之事，但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京都早传得沸沸扬扬了，明明刚刚不久，靖宁侯才被禁军大张旗鼓请进了宫，没想到，个把时辰的功夫，又完好无损出来了。”
李循摇了摇头，没理会伙计的话，转过身，抬脚进了后院。
这间店铺不甚宽阔，后院也十分逼仄，他推开院墙边一扇窄门，挤了进去，进入李宅的后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