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从乌云后现身,皎皎清光与璀璨灯火连成一片,少年越上房檐,成楹紧追不舍。
两人来去如飞,飘逸如仙,眨眼间已经数起数落,就在成楹觉得自己立时就能抓住对方衣角时,少年却足下一滑,顺着屋檐消失不见。
摔下去了?
不,没听到重物落地的声音。
成楹毫不犹豫,从少年消失的地方一跃而下,右手却在瓦檐上一攀,将身子晃入窗内。
窗户没关紧,成楹这墙翻得轻而易举。
她落地后才发现,这里应该是家青楼,外间女子和恩客香艳的调笑声清晰可闻。
这没什么,要命的是,太子爷在几旁胡坐着,翘着腿,一只手把玩着玉佩,另一只手端着酒盏,一脸疑惑望着她。
旁边两个姑娘,身量纤纤,香肩半露,地上散落着几件衣裙,一个正在解下纱帛挽作的腰带,听到窗户声响,一起惊愕地向成楹望过来。
数目相对,饶是成楹素日看起来高高冷冷,淡定如神,此刻也不禁老脸一红。
前不久大街上互道再见的两人,猝不及防相逢于青楼。
她还搅了太子爷的好事。
太子爷示意两个姑娘退下,随后慢悠悠把酒盏放在几上,冲她扬了扬眉,明显在等她给个解释。
成楹痛快跪下,张口胡扯:“殿下,臣撞见一个小贼偷窃他人的钱袋,遂见义勇为,可小贼身手敏捷,翻墙上屋,臣追了一路,没追上,最后就……落殿下您这儿来了。”
太子爷哦了一声:“厉害啊,靖宁侯想追的贼,居然还有追不上的。这人若是主动投案,投到孤这里,少不得,孤得给他封个将军做做。”
成楹低下头,不知如何接话,心中暗道要玩儿完。
太子爷要是信了她的鬼话才有鬼了。
但她不得不顺着先前的谎话圆下去,道出密音术少年的前因后果,她是万万不敢的,只说:“江湖之大,能人异士颇多,强中自有强中手,臣武功低微,本领平平,一时落败,也是常事。”
嗯,这倒是句实话。两人没有正式交手,她虽然不算落败,但总归是落了下风。
太子爷似笑非笑:“成侯乃大楚一等一的高手,何必灭自己家威风长他人志气?”
“请殿下恕罪,臣确实技不如人。”
说完这句,成楹缄了口,跪得老老实实,额头紧贴地面,一心装死。
萧瞻瞅着成楹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十七八个心眼早转了好几个弯儿,暗暗道,有问题。
不过,这到底是做贼心虚,背后另有文章,还是孤太严肃,把人吓着了?
不管是哪种,太子爷目前,都无深究之意。
靖宁侯身上的秘密多得是,他不着急一口气全挖出来,这样只会把人吓跑。
反正时间还长,他有的是耐心,慢慢来,一个也落不了。
萧瞻转了转手里的酒杯,轻笑一声,吩咐成楹起身,然后邀她一起看看街灯喝喝酒。
成楹抬眉觑了下太子爷的神情,看起来挺高兴,没生气,稍微松了口气,眼珠转了转,遂道:“谢殿下,只是烟花之地,臣还是不待了,这就回府吧。”
太子爷扬了扬眉,一本正经问:“成侯,你打算怎么走出潇湘居呢?”
成楹:“???”
“只要你走出这个门,明天京都大街小巷都会传出你和孤一起,逛青楼喝花酒的事情,孤倒是无所谓,至于成侯你……”
成楹望向来时的窗户,太子爷无情扑灭她的幻想:“下面是正街,结果差不多。”
成楹认命,审视着太子爷:“殿下,您什么时候走?您先请,臣随后走。”
太子:“孤才来,一点也不想走。”
成楹:“……”
太子爷纡樽给成楹倒了杯酒,抬手示意。
成楹心里暗暗把太子骂了个狗血淋头,面上保持着一丝不苟的笑意,慢吞吞喝了酒水:“谢殿下。”
太子爷假意饮酒,实则抬袖挡笑,暗道,孤就喜欢看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良辰美景,不可辜负,成侯啊,做人呢,不能太严肃了,趁着年轻有钱有闲,想做什么做点什么,吃喝玩乐,享受人生,当个有趣的灵魂,多好啊。”
成楹不觉得跟太子殿下这等纨绔有何人生可谈,面上假意赞同:“殿下说的是。”实则心里腹诽,本侯要是有你这么大的家业,就先把朔方收回来。
瞅着成楹一口把酒喝干,太子爷只好给她再续一杯。
“你呢就是太严肃,这太严肃认真的人啊,做什么事情都一本正经,瞻前顾后,反复考量,束手束脚……”
成楹又一口干了。
反正不管太子爷跟她扯什么,都只听着,偶尔附和一两句殿下此言有理,实则心里把对方骂了个底朝天。
太子爷再倒,举止优雅,风度翩翩,堪称赏心悦目。
心里却暗道,兵不厌诈,反复无常,尽管骂吧,反正最后赢的是孤。
一来二去,最后一壶酒全被成楹喝光了,太子爷只象征性地沾了沾唇。
太子笑了:“成侯,你怎么这么实诚呢?吟风赏月嘛,酒得慢慢儿品,才有味道。”
成楹可没心思陪着太子爷慢慢风花雪月,她心里压着一堆事情,不曾想这酒十分上头,脸颊和眼圈慢慢红了。
“殿下,臣告辞。”觉得事情不妥,成楹一手撑着案几起身,想往门口走,然而脚下虚浮,步履踉跄,这一撑,不仅没有站起来,反而踢到案腿,斜着身子摔倒。
完了,额头要摔破了。成楹心想,面对自己直直撞上去的案角,她却浑身发软,避无可避。
然而并没有感觉到疼痛,额上传来一片温暖柔软的触感。
太子爷伸手帮她挡了一下。
萧瞻扔了酒壶,把她扶起来,意味深长:“这是潇湘居的名酒,唤‘温柔乡’,有时候客人睡姑娘,觉得睡得不够尽兴,青楼为了赚钱……你懂的。”
“酒里没兑什么东西,只是酿制手法特殊,容易喝醉,酒醒了便好了。”
“你,你……”成楹愣愣看着萧瞻,眼睛里流露出慌乱之意,可她视线一片模糊,也没听清楚对方说什么。
她居然就这么上当了,而且太子还是故技重施!
心中暗骂自己大意,以后万万不能和太子爷一起饮酒。
“殿下,臣,臣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