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州刺史这个雷,成楹不好自己去踩。
她不好碰,不代表别人不能踩,比如,前面马车上身份尊贵的太子爷。
马车压过积雪,发出沙沙声,不多时,车行到营门口,成楹率先跳下马车,来到萧瞻面前:“殿下,北方战事已了,边境已宁,不知殿下何时回京?北地郡离京都千里之遥,路上难免遇到危险,而臣也需要回京述职,不知可否与殿下同行?”
萧瞻狐疑,戏谑道:“靖宁侯这是打算当孤的保镖?”
靖宁侯不是一向巴不得早点儿把他轰走吗?怎么突然转性儿了?
成楹义正词严:“保护殿下,义不容辞。”
太子爷眼珠咕噜一转,笑着回她:“甚好,路上就幸苦靖宁侯了。”按下心中疑惑,姑且等等,看看靖宁侯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离开北地军营前,成楹决定将秦竹书提拔为奋武将军,与武邑平级,并让他留在北地,不必随她回京。
秦竹书跟随成楹的时间最长,资历最老,与羌胡作战中,数次立下大功,各位老将军们对这一安排均无异议。
倒是秦竹书有些受宠若惊,他一个军司马,直接连越三级,成为杂号将军,未免晋升得太快了些,连连推辞。
成楹笑道:“如今武邑将军身负重伤,需得过段时日才能痊愈,北地郡的局势复杂,需得留一个文武双全的人在这里,我才能放心啊。”
秦竹书立刻理解了成楹这一安排的深刻用意,这相当于将北地托付给他了。
他郑重接过将令印绶虎符:“请成侯放心,只要末将身在北地一日,必竭尽全力,力保边境无虞。”话毕,又像说着某种誓言般,真诚而炽烈,“末将,愿永远做成侯的后盾。”
三日后,辕门前,太子的车队准备出发。
徐锐率领郎卫门骑上高头大马,护卫在太子车驾两旁,看起来气势非凡。成楹本打算乘坐马车,可一想到自己在太子爷那里已经降级为保镖,乘车似乎就不太好了,她咬了咬银牙,牵着红枣,心道干脆带着亲卫们,骑马尾随在太子车驾后面得了。
可跨出辕门,却看到队伍中有两辆高规格的马车。
“成侯,上车吧。”天上飘着细雪,太子爷早早猫着腰躲进车里,手里抱着暖炉,掀起一截车帘,笑着招呼靖宁侯。
一想到骑在马背上时的寒风刮面,成楹果断抛弃红枣,选择了马车。
马车上挂着厚厚的布帘,座椅下铺着毛绒绒的软垫子。除此之外,还摆了一个多宝盒,高约一尺,分上下三层,每一层都可以单独打开。这种盒子很受贵女们的青睐,出游时装一些胭脂水粉、零星首饰等物很方便,时下攀比之风盛行,一个小小的盒子,也倾向于用宝石珍珠装饰,越漂亮越受欢迎。成楹面前这个多宝盒倒没多豪华,打开一瞧,里面装了满满的糕点,可在路上暂做充饥之用。
另外,车上还有一个火炉,源源不断释放出来的热气,把整个车室熏得暖暖和和的。
成楹对吃食没什么兴趣,抱起搁在坐席上的暖手炉,没多久就想打瞌睡。
太子爷来北地时匆匆忙忙,虽然带了郎卫,但人数不算多,即使加上成楹的十几骑人马,也远远称不上浩浩荡荡,倒像某个赶路的商队,在风雪中艰难跋涉。有马车同行,速度自然快不到哪里去,走了两天,才走出北地郡,到达五原郡。
太子车驾途径何处,事先早就做了安排。按理说,沿途大小官员接到旨意后,老早就得在驿站旁排队等候,迎接大驾,可萧瞻觉得大雪天一堆人在驿站苦哈哈等,冻得瑟瑟发抖,就为了见他一面,恭维几句,未免太过幸苦,索性下了一道旨意,一干大小官吏,都不用来接驾了,他走到哪儿歇哪儿。
一干官吏在家里抱着娇妻美妾高呼殿下圣明,可就苦了五原郡昌平县治下,某个偏僻驿站的驿丞。
雪天路滑,道路难行,上级的命令还没来得及传到这里来,他事先并不知晓太子爷会经过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儿,手下进屋跟他耳语汇报消息的时候,差点儿没把他吓得原地升天。
这穷乡僻野的,平日连送信的邮檄都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一个,哪里想得到,会天降一个太子爷啊。
这可是太子爷啊,该怎么接驾怎么伺候呢?
事到临头,仔细想也来不及了,哪怕想清楚,也没时间准备了,驿丞急忙穿戴整齐,备好房间和热水,带着十来个手下,披风戴雪,把太子殿下迎进了驿馆。
一转头,瞧见后面还有一辆高规格的马车,驿丞紧张兮兮凑上前来:“不知娘娘也随殿下出行,未及时相迎,下官实在该死,房间已经准备妥当,请娘娘入内安歇吧。”
风雪挺大,驿丞说话时的声音挺响,队伍里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一时间,众人的面色都古怪起来。
随侍在成楹车驾旁的小虎厉喝道:“什么娘娘,马车里坐的是镇北将军,靖宁侯!”
驿丞张大了嘴,惊讶得不知所措。
“下官该死,下官该死,下官有眼无珠,冒犯了成侯……”
还没等他思考明白靖宁侯为何会随太子一起回京,成楹已经施施然从马车上下来了,坦然笑道:“不知者不罪,请驿丞前面带路吧。”
驿丞面色为难:“不知靖宁侯也在车队中,驿馆鄙陋,许久未有人来,故此只准备了一间上房……”
成楹:“……”
她怀抱着早已凉透的手炉,想到事情情有可原,也不气恼,只道:“无妨,本侯姑且多等一等,驿丞抓紧时间,再收拾几间房间吧。”目光扫了一圈肃穆无声的郎卫亲卫们,今晚没地儿住的可不只她一人。
驿丞唯唯诺诺应是,下去忙活去了,独留成楹站在庭院里,紧了紧披风。
小虎提着灯笼陪她站着,冷得直跺脚,不满道:“都是怎么办事儿的!难道因为没人来住,房间长时间闲置,就不打扫准备着吗?朝廷养他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这些底下人,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成楹知道她为何发牢骚,车队行了一天,擦黑时才寻到这么一个偏僻的驿站,急急忙忙投了过来。而小虎等人骑了一天的马,早就累得腰酸背痛,却无处可歇,心里有气是应该的。
她接过侍女手里的灯笼:“你先下去休息吧,我一个人看看雪。”
“主子,我……”小虎的眼圈倏的一红。
“快去休息,明天还要赶路呢。”成楹笑着把她推进房间,自己则坐到大堂里的桌子旁,倒了杯水,结果发现是凉的。来的人多,小小驿站拢共就十来个人,手忙脚乱的,照顾不过来,因此也没人想起给她拎盆炭火来。
不多时,驿站下人把饭菜送上来,成楹这才接触到点热乎气儿。
“成侯。”
她正就着窗外的风雪下饭,寻思着怎样才能让车队在太原郡停留一段时间,太子爷提着一小坛酒,大氅未换,从楼上走下来,顺手找下人要来两个土碗,坐到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