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没完,处理完卫锋,成楹又拿出一份折过几折的名单,锐利的目光一一从在场众人身上扫过:“本侯今日,不仅要处理违反军令之人,还要处理军营中的恃强凌弱、仗势欺人之辈!本侯知道,你们曾经打过胜仗,朝廷给予不少封赏,难道这样就足够了吗?”
她的声音陡然提高,隐隐含着威严和肃杀:“军法官,把这份名单念一下!”
军法官应了声是,快步跑到成楹面前,恭敬地双手接过名单,朗声道:“丁一,入营三个月,曾仗着兵丁的身份,抢过黄麻村一户人家的粟米和豆粮;秦九,入营两个月零九天,劫掠过丝茶商人的财货……”
念到最后:“步军偏将军万承安,曾纵容家人,侵占乡邻土地,共一百二十七亩。”
成楹接过军法官奉还的名单,早有什长或伍长把点到名字的人,从队伍里揪出来,丢在众人面前的空地上,很快就拥做一堆,约有几十号人。多数是步兵中的新兵,没有骑兵,成楹对于这一点比较欣慰。但是看到一脸难堪,站在队伍里的万承安时,成楹也很心痛。
万将军年过六旬,曾经做过成裕手下的骑兵校尉,后来因为有伤在身,不方便骑马,所以才从骑兵营里撤换下来,做了步兵营里的一名训练新卒的教练。连这样久经沙场、资历深厚的老将军也犯糊涂,成楹怎么能不心痛呢?对于祖父时代的老人,她一向是尊敬有加的。
但是心痛也得处罚,规矩就是规矩,尤其是军营里的规矩,不能乱,否者兵就没法带了,队伍就散了,国家就危险了。
成楹紧紧捏着名单,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你们中的许多人入伍时间尚短,几乎没怎么上过战场,但是北地军营的规矩,不得劫掠、侵占百姓的财产,百姓奉我以衣食,我视百姓如父母!这一点,在入营的第一天,你们的伍长,应该都对你们讲过吧?谁的伍长什长没有讲过,现在可以站出来。”
校场上一片寂静,没人站出来,只有秋风卷动旌旗的猎猎声。
“所有犯事之人,每人杖责三十,有官职在身者,每人各降一级,伍长从士卒做起。如有再犯,逐出军营,永不复用!”
“我不服!”
几乎是成楹下达处罚命令的一瞬间,就有人叫嚣起来。
这人是一名新卒伍长,也在受罚之列。他高喊道:“全大楚的军队,又不只是有我们几个犯事儿,凭什么处罚我们?”
成楹的目光定格在这人身上,一字一句道:“本侯说过了,这是北地军营的规矩。”旁边,武邑一捋胡须,向前踏出一步。
眼见横野将军一副要亲自上场揍人的架势,新卒伍长气势立马矮了三分,咽了咽口水,不敢再答话。
成楹懒得理这种刺头儿,军营中自有人去管束,保证把他教训的服服帖帖。
“哼,镇北将军好大的威风,本将军为将数十载,官职由朝廷亲封。镇北将军虽然贵为四镇将军之一,但是本将尚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镇北将军竟然有了封削大权,对于朝廷任命的官员,想降就降?”冷眼旁观半晌的偏将军万承安,听到自己竟然被降为伍长的时候,再也忍不住,出言抗议道。
成楹眼帘低垂,数秒后,她抬起头,跟随侍身侧的大虎吩咐了句什么,大虎转身离开。不一会儿,她捧着一个长条状盒子回来了。
成楹亲自打开盒子,从里面取出一根长为八尺的,金质铜身的节杖,颜色赤红,最顶端上面装饰着艳丽的旌羽。
一见此物,在场众人心中具是一凛。北地郡守方慨脚下一软,幸好随从扶得快,方慨没有直接栽到在地。
“本侯离京时,朝廷让本侯使持节,万将军,本侯现在有资格处置你了吗?”
使持节,象征皇帝亲临,使持节的戍边大将可任意处置两千石以下的官员!
难怪靖宁侯镇定自若,原来是早有准备!
一时间,对成楹处置万承安有所不满的人,统统闭了嘴。
方慨紧张地用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什么请他参加北地郡的庆功宴?靖宁侯这就是杀鸡儆猴啊!同时他也暗自庆幸,幸好自己够机灵,这次老实把北地军的军饷都送来了,还补加了一千两银子,想来,靖宁侯应该不至于把自己的官职撸了去吧?
万承安被成楹问得哑口无言,只得讪讪闭嘴,乖乖受罚。
一群人被拖下去打板子,鬼哭狼嚎之声不绝于耳。成楹却笑着吩咐道:“事情都处理完了,开席吧。”
方慨这顿饭吃得甚是堵心。
明白自己做了一只看鸡被杀的猴子后,他就再无食欲了。瞅着主位上面不改色心不跳得的靖宁侯,方慨决定,以后还是缩头缩脑做人为好,至少在战事没有明朗之前,千万不能和镇北将军发生什么不愉快。
宴饮毕,秦竹书代替成楹送走北地郡守。成楹自己脚尖一提,去了偏将军万承安的营帐。
万承安年纪已大,身体不再像年轻时候那么硬朗,一顿板子招呼下来,好几天起不得身。
见镇北将军亲临,他咬牙挣扎着爬起来行礼。
成楹把提来的草药交给亲卫,止住他,坐在床边:“万将军身上带伤,宜静养卫好,就不必讲究这些虚礼了。”
“谢过将军。”万承安脸上一片阴郁,自己一个偏将军,被当着全军营的面打板子,说起来总是面上无光的事情。何况,他现在被降级成了校尉,他又年事已高,此生再想复起,怕是难了。
这还是成楹看在他戎马多年、从轻发落的份儿上。
成楹此行是特意来看望他的:“万将军跟随祖父征战沙场多年,劳苦功高,成楹初入行伍之时,对于安营扎寨等事宜,有诸多不懂之处,当时还是多亏了万将军指点。如果没有万将军不吝赐教,成楹少不得要走许多弯路了。”
她又语气沉痛道,“想必万伯伯能理解成楹的一片苦心,北地军必须是一块铁板,半点沙子也不能掺合,才能打胜仗,才能做国之利剑,成楹只有处罚了万伯伯,才能让军中之人心服口服啊!”不是她不顾惜祖辈的情谊,而是法不容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