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还能忌讳什么,无非是怕朝中重臣互相勾结,意图不轨呗。”
忽然像反应过来什么似的,陆嫣柔眼中光芒闪动:“谁人不知,大楚文有吴丞相,武有江都王,这两人是国之柱石。可是现在又冒出一个靖宁侯,手握重兵,势力雄踞北地……”
陆铭昭冷笑:“我还以为你把脑子落水里了呢。”
“不对啊,太子明明对靖宁侯有意思,岂会把靖宁侯当作心腹巨患?”陆嫣柔想起画舫上,太子时不时朝靖宁侯那边看去的眼神,一时说不出什么感受。
“不管太子面子上对靖宁侯有多好,只要靖宁侯还手握重兵,太子就会时刻悬心!”陆铭昭误会了女儿的意思,只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她,太子和靖宁侯水火不容,“只要帮太子扳倒了靖宁侯,还愁太子不会青睐于你,还愁当不上太子妃?”
陆嫣柔被老爹最后一句话吸引了全部注意力,重重地点了点头。
外人看来,靖宁侯诸事不问,窝在府里静心养病,成楹自己可没闲着。
首先是给北地郡的武邑回了信,让他加强边境防范,注意车马粮秣,不得放松操练士兵,尤其是五千北地精骑。
秦竹书帮她把信封封好,撇了撇嘴,这人这辈子,就是个操劳的命。
谁知成楹看见他无所谓的神情,还以为他对自己的安排心怀不满,她最不喜欢属下有事情都憋在心里,背后暗搓搓搞小动作:“想说什么就直说。”
秦竹书无辜地望着她:“属下在为将军的事无巨细、未雨绸缪而感动不已,将军病中还在为国事操劳,真幸苦。”
“切,要是你能早点顶上去,我也不至于受这累。”成楹心直口快,赏他一个白眼。
秦竹书默默低下头,神情藏在一片阴影中。
“还剩下几家?”成楹又问起一件事。
秦竹书把信封搁在一旁,翻出一张薄薄的纸,上面明确记录着某某人士,后面写了一个白银数量。他把一个记录为空的名字指给成楹看:“只剩一家了,高氏家中有两个孩子,长子十五,幼子十三,小小年纪就帮米铺扛米,挣几个铜板养活家里。”
成楹哦了声,“给高家多拨一份,至少要让两个孩子能衣食无忧长大成人。”
秦竹书:“成侯,您知道您府库里还剩多少钱吗?”
“难道我把给蜜儿准备的嫁妆都送出去了?”
“这倒没有。不过送完这一波,您可就真成穷光蛋了。”
“那没关系。金银留在手中是能生子还是怎么的?”成楹以身作则给秦竹书示范了下什么叫挥土如金,她让秦竹书把当年和她父亲一起受到牵连的家庭名单列出来,根据实际情况,分别匿名赠送了金银,现在家境凄凉的就送得多,现在过得富裕的就送得少。短短几天功夫,就把靖宁侯府败得差不多了。
秦竹书恭敬地给她行了个礼:“将军高义。”
成楹摆出一副光棍相:“我成穷光蛋了你们还不是一起跟着喝西北风。”
秦竹书:“……”
其实秦竹书觉得,成楹大可不必如此,谁家还不倒个大霉怎么的,谁又真的对不起谁?
当年先太子谋反一案,牵连甚广,先太子薨后,成楹的父亲作为太子党,成家首当其冲糟了罪。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那些依附成家的家族也受到不少牵连,斩首的斩首,流放的流放。成家偌大一个豪门贵族,幕府三千,瞬间散得干干净净。
成楹成为靖宁侯之后,不仅没有找那些见风使舵的家族算账,反而资助他们金银,帮助他们重新立足,在不了解成楹的人看来,怎么说,都多少有点惺惺作态的意思。
秦竹书不这么看,他能屈居成楹手下数年之久,不仅因为成楹对他有救命之恩、提携之情,更是因为,他们骨子里是同一种人。
当初秦竹书受到家族牵连,被判流放边关充军,这个边关,恰好就是成楹所在的并州。
罪犯充军,基本上只有一个下场:死路一条。
他们地位最下等,在军营中,只能干着诸如修路、扛营帐等后勤最苦最累的活,吃得也最差,常常食不果腹,没有人身自由,动不动还会受到上级军官的殴打,几乎和奴隶无异。
太平时节稍微好一点,虽然过得猪狗不如,至少还活着,而一到战事纷起的时候,这些流犯们就会被驱赶到两军阵前,作为冲锋陷阵或者大军撤退之时的炮灰,俗称填沟壑者。
那一次,轮到秦竹书被当作炮灰抛弃,本来只有几十骑胡骑入境,想碰碰手气,可是他那个营中的小头目,听闻胡人入境后,根本不做任何抵抗便望风而逃,临走前丢下一大批粮食和流犯。胡人喜不自胜。
羌胡骑在高头大马上,拿鞭子抽打手脚被缚的流犯们,以及一些无辜的,痛哭流涕的百姓,催促快快赶路。
草原上的月亮又大又圆,月光挥洒之处,视线清晰而绝望。就在这时,成楹带着一支十几人的骑兵来了。
一场厮杀之后,草原上鲜血淋漓,羌胡败北而逃,手下报道:“少主,我们人太少了,带这么多人回去恐怕不安全,要不把这些流犯都扔了吧?”
流犯们纷纷跪倒在地,乞求不要抛下他们。
月光下的成楹没有披甲,只穿了一身单衣,玄色一角在夜风中飘扬,她皱着眉想了想:“这些流犯也是大楚的子民,把他们一起带回去。”
她把马让给老弱的人骑,自己在一旁步行,她手下的士兵们也纷纷效仿。
天色微曦的时候,所有人安全到达成楹所在的北地军营。
那个时候成楹刚到祖父身边,就敢一个人带区区十几骑跑去跟羌胡打架,成裕老将军气坏了,罚她跪在辕门外,要亲自动手抽她鞭子。
成楹跪得迅速无比,看起来像是知错了,嘴上却强硬:“羌胡也不过如此嘛,几十个人被我们十几个人吓跑了。”
成裕一鞭子甩过来:“那是你运气好,碰上了散兵游勇!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成楹偏了偏,鞭子抽歪了。
后来秦竹书说起这段往事,成楹想了半天,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不过她不记得队伍里有个叫秦竹书的人。
秦竹书一度很疑惑:“你那时候胆子怎么这么大?”
成楹表示:“当时就是恰好碰上了,并不是专门带队去救你们,不然,我得带好几百人出营。”
秦竹书默默低头无语。
成楹这个人,重情重义,对他是有再造之恩的,他立志此生必还成楹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