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怎么办?走一步看一步呗。
他小叔不就是喜欢靖宁侯嘛,不就是为靖宁侯说了几句话嘛,不就是靖宁侯和江都王各自手握一方军权嘛,靖宁侯干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了吗?人家有说要谋反吗?有说要撬掉你未来皇帝的位置吗?
人家什么都没干,你瞎咋呼什么。
萧瞻内心自我狠狠鄙视一顿,摆正了心态,搁笔离去。
刚在凉爽的竹榻上躺下没多久,宫人揉肩捏脚伺候着,皇后宫里来人,送来一个东西:“殿下,皇后说此物有驱邪纳福之效,希望殿下能日日佩戴在身边。”
萧瞻捏起御盘里那只精巧的香囊,一时哭笑不得。
打发完宫人,随手把香囊搁在榻边。
萧瞻心里还不清楚?老娘能给他送医送药送板子,就是不会送这种小女儿玩意儿。
瞧这配色、纹饰、针脚,不是近来时常在凤懿宫出没的陆家小姐送的,还能有谁?
意思再明显不过。
然而太子爷目前并不想娶妃。
他掌国十年,举国上下也算海晏河清,风平浪静,心里颇为自鸣得意,他一个早就野惯了的人,心岂是一只小小香囊就栓得住的。
靖宁侯府,书房。
这间书房是成楹特意吩咐布置的,占地面积比普通的书房大一倍,密密麻麻的书架上塞得满满当当,大多是她归京后派人从京都各处书肆搜罗而来,也有成家以前的故旧所赠,书简史藉、军法谋略、民生水利等无一不有,所纳之广,令人乍舌。
此时,成楹正坐在临窗书案前,慢悠悠看着并州送来的军情,一一做了批注回复。凉风自竹林来,穿堂过户,送来夏日难得的清爽。
军务处理完毕,成楹招来秦竹书:“把人带过来吧。”
接待地点却不是在书房,而是书房背后一间小小的密室中。
密室中一共三个人,成楹,秦竹书,还有几天前从潇湘居重金赎回的芸姐儿。
芸姐儿拜倒在地,激动道:“多谢侯爷为小女子赎身,并使小女子和姑母团圆,苍天见怜,她是小女子唯一在世的亲人了!”
成楹把她扶起来:“我既然答应了你姑母救你出火海,自然会说到做到,你们姑侄飘零半生,终得相聚,我也为你们感到高兴。”
“侯爷信守诺言,我姑姑亦是守信之人,两日后净莲庵,请侯爷与姑母相会,她老人家定将知道的事情和盘托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多谢。”成楹按压住胸中翻腾的情绪,然而因为激动,握着芸姐儿的双臂正微微发抖。
十二年了,她默默道,我终于有机会一窥当年的真相。
天上飘着蒙蒙细雨,落到竹叶尖头,便聚成细小水珠,时不时滴落到林间,融入杂草腐叶,青石板上苔藓湿滑,路不好走。
成楹要赴的这场约会不宜被太多人知道,她将大虎小虎都留在山脚,自己只带了秦竹书,撑着伞,拾级而上。
走了两个时辰,到达藏在山腰里的净莲庵,天空也放晴,山林里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
“可算到了,累死我了。”秦竹书夸张地拿袖子扇着风。
嘴里喊着热,他本人却面色如常,连大气也不喘一下。
秦竹书在成楹麾下多是担任文职,但是他本人其实是个文武全才,使得一手好枪法,爬几个时辰的山而已,于他而言,小菜一碟。
成楹翻了个白眼,懒得惯属下这种无病呻吟的臭毛病,抬脚踏入古旧静谧的尼姑庵。
庵中主持听二人说明来意,派了一个小尼姑,把他们带到后堂一间旧屋前。
“忘尘师傅就在里面。”
“多谢。”
秦竹书并没有和成楹一同入内,而是警惕地守在门外。
“忘尘师傅?”成楹的声音不高不低,足够一个在室内的人听清。
入目是老旧残破的茶杯,水壶,案几,蒲团,可以看出主人生活很窘迫,但是无一例外,都很干净整洁。
一个坐在蒲团上的老尼姑看着她。
头发黑白相间,脸上留下深重的法令纹,目光是深沉且和善的。
“我认得你,成家的小姑娘。”
忘尘指了指面前摆着的空蒲团,“请坐。”
“多谢师傅。”成楹被“成家的小姑娘”这个称呼逗笑了,施施然坐下。她听过太多人称呼她成侯,将军,或者成大小姐,一句小姑娘,仿佛令她一颗心穿越十年生死光阴,回到成侯府的深深庭院。
“我在皇宫的时候,见过姑娘。”忘尘说起她见到成楹的场景,“姑娘当时深夜闯宫,想见先帝,却被侍卫挡在皇宫外,天上下着大雪,姑娘连件厚实的大氅都没披……”
那时刚好璟贵妃省亲回宫,她是璟贵妃宫里的人,随主子外出办事,看到那个小姑娘口口声声为父亲喊冤,请皇帝陛下明查。
但是没多久,她就被宫人粗暴地拖走了,赶出去。
成楹偏着头,想了一会儿,道:“我曾经生过一场大病,许多事情都不记得了。”
“原来如此。”老尼姑双手合十,口称佛号,喟叹道:“也许这是姑娘的福气之一呢。”
“谁知道呢。”成楹无所谓道,她可不是来这里听一些不知所云的东西的,“我的心腹之前和师傅联系时,答应为您救出芸姐儿,我已经办到,两日前你们姑侄也已团圆,想必师傅很清楚,我今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吧?”
“当然,多谢成侯。老尼自会兑现承诺,还让贫尼为成侯讲一个故事。”
忘尘拨着佛珠串,一粒粒捻过去,不紧不慢。她明明已经踏出红尘,不理人间纷扰事,安心度日即可,偏偏一只脚还陷在泥泞中,拔不出来。她修心念佛十几年,尚且放不下尘世亲缘,那些裹身尘俗的痴男怨女,又如何能放下呢?
“从前,京都郊区一户贫苦人家中有一个女儿,不妨唤她肖娘。肖娘的父亲不擅农事,嗜赌如命,家境每况愈下,全家仅靠母亲给大富人家做女佣,浆洗衣服过活。肖娘十六岁那年,肖父欠下一屁股赌债,家徒四壁,眼见家中几个姊妹都要活活饿死,肖母便把肖娘送入宫中为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