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天色已明,到了早饭时间,赵申走向到客房去请林青用饭,在门外喊了半天也不见有人影大,推开门后方见房间里空无一人,于是慌忙叫上家中厮役一起到城中寻着,费了好半天功夫,才在东市街口寻到了林青下落。此时,林青正坐在路旁的食摊上,手里捧着一碗羊肉面,一边吃一边时不时向四周观望,老远便看到人群中焦急的赵申,慌忙起身招呼。
赵申循声望去,看到林青后,终于松了一口气,缓缓走到摊子前,在林青对面坐下,他疑惑的看着林青,带着半分责怪的语气说道,“你怎么不声不响的到这里来了?害得我早饭也没吃,就急急忙忙出来找你。”
林青尴尬笑道,“这里的羊肉面好吃,赵公子不如来一碗吧。”原来他自昨夜与孟良交手之后,便寻不到赵家所在,索性于街旁屋檐之下蹲了一夜,待到天色放亮,肚中饥饿,于是兜兜转转,在此处遇到一间食摊,便叫了一碗羊肉面来吃。
赵申看着面带窘迫的林青,无奈叹了口气,他在城中转了半个时辰,现在也的确有些饿了,便让身边的小厮先回赵家报个平安,然后要了一碗素菜面,就坐在林青的对面吃了起来。
赵申一边吃一边又开口问道,“你是几时出的门?就连我家中起得最早的杂役也不知道。”林青那一碗面快吃完了,又喝了口汤,说道,“差不多是夜里四更左右。”赵申吃了一惊,放下手中面碗,好奇问道,“你四更出门做什么?”
林青心想,“按说我不该说给他听,免得他担惊受怕,但这事因我而起,瞒着他们也没道理。”于是坦然说道,“昨天夜里,有人擅自闯进庭院想要加害于我,我与那人起了争执,又怕惊扰府上,这才到别处打斗。”
赵申听罢,先是震惊,而后愤怒,开口问道,“莫非是虎头帮之人前来生事?”他心想,林青拿了那虎头帮的失物,他们必定不肯善了,只是没想到这些无赖竟然如此胆大妄为,于是又说道,“带我回去和父亲说明此事,请他到官府中求人来住持公道,这一次绝不能饶过那帮无赖!”
只见林青摇了摇头,说道,“那人不是虎头帮的,他自称是朗州逍遥馆麾下,应该算是武林人士了。赵公子可曾听说过吗?”赵申一介商贾,哪能理会江湖中事,他琢磨半晌,缓缓说道,“朗州所在我倒是知晓,就在楚国境内,至于那逍遥馆我却从未听过。”林青说道,“关外消息闭塞,我对江湖之事所知甚少,能烦请赵公子帮忙打探一下这逍遥馆的来历么?”
赵申说道,“林兄既然开口,在下自然照办。只不过我家平时结交的多半是经商之人,况且晋阳距楚国遥远,近年来中原水患频发,运河多有堵塞,四处只顾用兵,河道无人打理。眼下既无水路通行,便很少有晋阳的商旅会到楚国行商。恐怕也打探不出什么结果来。”
林青说道,“府上在晋阳城中结交广泛,总好过我自己去打探。”赵申见他如此说,便应了下来。想着昨夜家中进了贼人,那碗素面赵申也吃不下了,于是付了钱,便要和林青一起返回赵家,不料林青却另有打算,他对赵申说道,“如今我惹上了江湖人士,也不方便再住到府上,免得连累你们。”
赵申不知江湖险恶,只把江湖人士当作寻常毛贼,便又说道,“几个宵小之辈罢了,何必放在心上。我赵家也不是好惹的!还怕了他们不成?”林青心中暗想,昨天夜里与自己交手的江湖人士绝不是虎头帮那些混混能够相比的,赵申未免把他们想得简单了。
于是林青又对赵申说道,“赵公子,我心意已决,无论如何也不能再住进府上。”说着,他又抬眼扫了一遍四周,继续说道,“我见这里客商络绎不绝,想必会有客栈,不如就在这附近暂时寻个住处吧。”
赵申听他如此说,忽地面露难色,有些神秘说道,“这里?这里倒是有几间客栈,不过最近这一带传闻夜间有鬼物出没,我看你还是不要住在这里了。”林青自是不信鬼神之说,问道,“鬼物?什么鬼物?”赵申说道,“我也只是听旁人提起过,这件事已经在晋阳城里传了几个月了,来到晋阳的客商虽然白天仍在东市贸易,但到了夜里,已经很少有人会留宿在这附近了。”
林青心想,那些江湖人士说不准什么时候还要找上自己,这一带夜里人少反而更方便些。至于那些鬼怪传闻他并不放在心上,就像城外普法寺中的住持谈论起吃人虎精一样,都是道听途说之事,无非是被一些别有用心之人编排之后大肆传扬一通罢了。想到此处,林青便又说道,“既然这附近有闹鬼传闻,无人敢住,说不准留宿的花销更便宜些。既然如此,我就住在这里吧!”
赵申费了一些功夫,见仍是说服不了林青,也只能听之任之,随后他带着林青在东市附近找了几家客栈,但都因为无人问津而歇业了,也只有街口处一家名为“圆亨”的客栈还在经营。
赵申和林青一脚迈进客栈中,只见店里冷冷清清,那店主独自斜倚在柜前打着瞌睡。从前赵申家结交的外地商旅,许多也曾在这间客栈之中落脚,因此赵申与那店主相识。他走到店主近前时听到微弱鼾声,便轻声喊道,“张先生。。。。。。张先生!”赵申声音不大,一连喊了几声,那店主才渐渐醒来,睁开双眼看到赵申时甚是慌张。
那店主说道,“赵公子,今日怎么有时间光临小店?”自从这条街传出闹鬼传闻,投宿之人便渐渐稀少,以致后来竟无一人肯来。算起来他已经有半年没有见过赵申了。赵申笑道,“今日带个朋友来,想要在你这里落脚。”他又看了看四周,问道“怎么店中只有你一个人?”张店主有些尴尬,说道,“不瞒赵公子,最近店中没人肯光顾,所以就把杂役都辞退了。”
林青开口问道,“是被那闹鬼的传闻所连累吧?”那店主被林青这样一问,忽然满脸通红,低声说道,“原来贵客知道此事。”赵申笑道,“我这朋友向来不信怪力乱神之说,所以才执意留宿在你这里。你可要把他伺候好了,让他在你这里长久住下来,旁人若见他无事,自然也会前来投宿。反之,若是他都不肯逗留,你这店恐怕也经营不下去了。”
那店主好不容易盼来个客人,就算赵申不做交代,他也绝不敢怠慢,于是连忙应道,“自然,自然!”
与那店家打了招呼,林青便又跟着赵申在晋阳城中闲转一通,算是认了一遍路,然后又到赵家与赵敬之辞别,林青回到客房中收拾自己的物品,从旧衣衫中翻出几钱碎银和几十枚钱,赵申在一旁看着心酸,但他心中暗想,如果自己当面赠与林青些钱财,以林青的性格一定不肯接受,于是暗中叫来府上小厮,将一枚五十两银锭送到圆亨客栈之中,并教人吩咐那姓张的店主,林青但凡有所要求,一应满足,如果钱财不够,随时差人到赵家来取。林青随身物品寥寥无几,不消一刻便收拾妥当,之后辞别赵申,独自前往客栈中去。
却说那姓张的店主,看到赵家小厮送来银锭,又把赵申的吩咐和他说了一遍,不禁心中万分惊奇,从前赵家的客人也常住在自己店中,但也从没见过这般阵仗,心里不免又高看了林青一眼,急急忙忙请来了厨子、杂役准备伺候。
客栈中除了林青别无其他客人,所有房间只供他一人挑选。林青直奔二楼,选了一间临街的客房,推开窗户还能看到客栈门前那一株茂盛的槐树。张店主见林青选了这间客房似乎有些为难,在一旁低声说道,“公子也知道这附近闹鬼的传闻,不如换一间不临街的房间,有些事眼不见为净。”
林青见店主面色难看,又把头探出窗外看了一眼楼下的街道,心想恐怕夜里就是这条街上有什么古怪,以至于传出鬼物出没的消息。林青转过身来,靠在窗前问道,“张先生,既然这里无人肯来投宿,你为什么还要执意经营下去?”
张店主叹了口气,缓缓说道,“这条街上,原本有三间客栈,个个生意兴隆,自去年此间传出闹鬼的消息后,渐渐无人问津。另外那两间客栈歇业之后,原店主没了营生,现如今生活窘迫。我看见他们那凄惨模样心里害怕,就想着再坚持一段时间,也许会渐渐好起来。这不,今天就撞见公子前来投宿,我这里也总算有了进项。说实话,鬼物我也惧怕,但为了生计不得不硬着头皮把客栈经营下去。”
林青还不知道赵申已经差人送来钱财,眼下他掂量掂量怀里那少许钱财,心中苦笑,想着那店主在自己这里恐怕也赚不到什么钱财。选定了房间,张店主便不再打扰。林青昨天夜里一直未睡,困倦袭来,不禁倒在床上沉沉睡去。中午时,店里准备好了餐食,张店主听着房间里传来的鼾声,便没敢去惊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