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萧离去之后,大殿上先是沉寂一阵,孟良看着自己满身的伤口,半晌后苦笑道,“看来我这一身伤,也白挨了!”杨易安身旁坐的,乃是江湖上一名新晋高手,此人姓丘名枫,二十四、五岁年纪,长得一表人才,适才他见那萧萧轻视江湖人士,因而愤懑,对杨易安低语道,“那契丹使者无礼,不如我去给他一些教训!”
杨易安说道,“此人日后说不上还有用处,咱们不可逞一时之气,而坏了左司马大事。”那邱枫对杨易安甚是恭谨,听他如此说,虽然犹自忿然,却也不再言语了。杨易安只是低着头,心里想着该如何向马希崇复命,良久叹息一声,喃喃道,“一番辛苦,终是白费了。”
话音一落,就见一旁两鬓斑白的宗山石忽然开口,他说道,“方才我听了孟良之言,说那劫匪会使江家剑法,便想起一桩往事,总觉得咱们这一趟似乎并没有白来。”这宗山石是逍遥馆中的元老人物,众人知他一向稳重,不会信口胡说,便连忙追问起来。
只听他继续说道,“那劫匪出身云州,又会使江家的剑法,这倒让我想起一个人来。”众人又问道,“何人?”宗山石说道,“江晓洲!”众人乍听江晓洲的名字时,只觉得耳熟,待到与金陵舶来馆联系起来,才想起她正是江晚山的妹妹来。于是又问道,“此人与那劫匪有什么关系?”
只见宗山石坐在椅子上,身体微微前倾,仿佛在回忆什么,许久才缓缓说道,“天福元年时,天策府安插在河东的暗探传回消息,说是那知晓黄巢宝藏下落之人就在晋阳城中,于是楚王亲派天策府侍卫柳承武率众北上,欲趁乱夺得宝藏。只因此事是朝中率先得到的消息,左司马便不好再去争夺,但为确保成功,还是从朗州挑选两人前去支援,我便是其中之一,另一位。。。。。。正是白马剑廖忠。”
众人听到白马剑的名号,不由得看向杨易安,杨易安也是微微一怔,喃喃道,“此事恩师却从未对我说起过。”宗山石说道,“若非事出有因,我也断然不会再提此事。”众人心想,那廖忠与杨易安情同父子,却至死也没对他吐露此事,想来宗山石所言不虚。
孟良急于得知林青背景,于是说道,“宗先生,你快说说那劫匪与此事有何干系?”杨易安正思念恩师,听孟良在一旁催问,不由得瞪了他一眼,见那孟良闭了口,这才又看向宗山石,态度却比以往恭敬许多,问道,“不知为何恩师与崔先生都不愿提及此事?”
宗山石说道,“一来事关天策府,左司马也不愿我二人多嘴,免得平添是非。二来那一次北上实在窝囊,说出来令人汗颜。”只见他脸色难堪,耳根也一片赤红,继而苦笑道,“那时我们一行人在柳先生的率领下,日夜兼程到了晋阳,可还是晚了一步。于是只能找到天策府的暗探询问原委,那探子说,知晓黄巢宝藏之人与江晓洲夫妇交好,一直在他二人身边扮作仆人。”
“那时晋阳正被唐军围困,朝夕不保。江晓洲的丈夫李清白正在石敬瑭麾下,为鼓舞军心,便对石敬瑭说起黄巢宝藏一事,许诺解围之后,便用它来犒赏军士,因此有关宝藏之事才被传出。可不知怎的,后来那李清白自食其言,被石敬瑭囚禁起来,而江晓洲则把那知晓黄巢宝藏之人护送到别处去了。”
“我们这一行人这才发觉竟然扑空了,却又不甘心如此作罢,因此便在河东之地继续打探那李清白的处境,企图将他从囚禁中掳走,哪知不久之后,李清白便被处决了。众人见断了线索,便要返回湖南复命,然而那江晓洲不知怎得重返晋阳,被咱们查探到了,因她是当事人之一,想着掳她回去也是一样。可她倒也机警,先是在河东与天策府的几名侍卫交了手,被伤后见事不对,便又逃亡别处。咱们本已把南下的路都安插了人手,不料她却逃到关外去了。”
宗山石说着,忍不住自嘲道,“咱们这些人都自以为是江湖上的豪杰,可为了那黄巢宝藏却联起手来围堵一个女子,非但未能捕获,竟被她逃到了云州,这才又牵出另一桩事来。”
众人哪里知道这一件往事,只听得怔怔出神,那宗山石又叹息一阵,竟然也没人来插话,只听他又说道,“咱们追到关外后,在云州一处深山察觉到她的踪迹,于是把方圆十里的人家搜了个遍,仍是不见她踪影,唯独剩下一个贼窝,却是尚未查看。听说那里住着一伙强人,少说也有百十余人。他们虽说人多,但咱们也不畏惧,于是在一个深夜闯进山寨,那伙贼人有所察觉,与咱们交起手来,起初咱们还占上风,可暮然间杀来一个道人,武功之强匪夷所思,便是当时被江湖中人奉为刀尊的柳先生,在他手下也走不过三招两式。”
众人听到此处,不禁低声惊呼起来,那柳承武早年在江湖上纵横驰骋,鲜有敌手,是当时绝顶高手,若说当事有人更胜一筹,众人倒也肯信,然而凭借他那一身强悍武艺,哪有三招两式便败下阵来的道理?!
宗山石继续说道,“因那道人插手,我等只能铩羽而归,此后也不敢再做逗留,都想着以那道人的武功,若是当真动了杀心,咱们这一行人只怕没有一个能够逃出云州。回到朝中以后,更是无人再提此事,柳先生因见识了那道人的武功,此后便一心侍奉朝廷,再也不过问江湖之事了。白马剑廖大侠被那道人打了一掌,回到朗州后便一病不起,两年后一命呜呼了。如今只有我一人仍在江湖,每每回忆起那时经历,总觉得如梦似幻,此时说与你们知晓,怕是连你们也不肯相信。”他说道此处,扫了一眼众人,只见个个面如土色,于是也不再言语了。
那杨易安思忖半晌,暗想道,“当年恩师身受重伤,我曾追问他仇家是谁,他始终不肯透露,那时我还一心想要替他报仇,如今得知其中原委,当真是我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那道人果真有这般身手,我纵然苦练一生,也是无济于事的。恩师的一番苦心,我到今日方才知晓。”
他一念及此,忽而又想起另一桩事来,于是向宗山石开口问道,“动身前,左司马一再吩咐,咱们这一行人只到晋阳落脚,与契丹人接头的事却交给虎头帮来安排,莫非是。。。。。。”宗山石苦笑道,“咱们都是江湖中人,又生长在湖湘一带,纵然改头换面,言谈举止也难以掩藏,左司马或许是怕咱们这一行人到了云州后,被那道人撞见时看破了身份,再来坏了咱们事情,这才想出此等办法。”
众人本来不知马希崇如此安排的用意,眼下听了那段往事,又被宗山石说破缘由,方才恍然大悟,忍不住唏嘘一阵。到底是孟良最先反应过来,说道,“如此说来,今日与我交战之人,应该就是当年救下江晓洲那一伙劫匪之一。”宗山石说道,“不错!我听你说起那劫匪会用江家剑法,便想起这桩往事,想来是那江晓洲为报答救命之恩,这才把家传剑法传授给他。一晃多年,江晓洲再无音信,或许已不在人世,若真如此,那黄巢宝藏的下落,说不得也一并交付给他了!”
众人听罢为之一振,唯独孟良摇头说道,“不妥不妥!那人既得了江晓洲传授剑法,或许与那妖道人也有牵连,我见他身法诡异,武功里倒有一半都是旁门左道,咱们还是不要招惹他了。”他话音一落,却听一旁的柏胜冷笑道,“孟兄是吓破胆儿了!那人身法虽然矫健,但也不至于如此惊奇,若非孟兄一心逃命,咱们两个联起手来,或许早把他擒住了。”
孟良怒道,“你又没有亲自与他交手,只是躲在暗处打了几只飞镖,知道什么?!”柏胜也拉下脸来,正要反唇相讥,却被杨易安喝止,只听他缓缓向孟良问道,“你与那人交手多久?”孟良说道,“总有三十几招了吧。”杨易安笑道,“那神秘道人也好,江家剑法也罢,此人若是得了真传,岂能容你三十余招后方才逃脱?”
宗山石说道,“我也是一样想法,这才觉得可从那劫匪身上套出黄巢宝藏的下落。”孟良被他二人这样一说,一时语塞,又见众人看向他时,目光中多了一份讥讽,于是忿然不语了。
杨易安又说道,“况且武学招式本就因人而已,那江家剑法从前也有人用,却是无人知晓,一直传到江晚山时,方才一鸣惊人,依我看,倒不是那剑法有多玄妙,不过是江晚山天赋异禀,这才得了一个剑圣的名号。”
宗山石应声说道,“此言有理!那劫匪用江家剑法将将胜了孟兄一场,未必就能与江晚山相提并论。咱们在这里联手捉拿一个劫匪,不比到金陵去闯那龙潭虎穴更好吗?”
却说逍遥馆多方打探,在唐国都城寻到一点关于黄巢宝藏的蛛丝马迹,然而金陵有诸多江湖高手坐镇,实在难以施展,眼下正苦无对策,暮然间得知林青与江晓洲间的关联,自然觉得在林青身上寻那黄巢宝藏的下落更易得手。
眼下众人听了杨易安与宗山石的一番说辞,都觉得这才是万全之策,便纷纷称赞,唯独孟良默不作声。那柏胜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嘲笑道,“孟兄面露难色,怕不是未战先怯了吧!”孟良白了他一眼,嘟囔了一句,众人没能听清他说得什么,心里却都对他这窘迫模样嗤之以鼻,有的哄然大笑,有的阴阴冷笑。角落里,那带着狰狞面具的赵沉星始终不发一言,他此行虽是受雇于逍遥馆,但目的却与众人不同,因此并不关心他们商议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