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思,长相思,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
见到沈氏这一面,杨易便知道自己这些日子受到的苦楚都不算什么了,他的彷徨,他的自艾,他的夜夜枕着孤枕难以入眠,他从城里一路走来路上的风和寒冷都算不得什么了,只消看这一眼。
尽管失落于她没有自己也过得这样好,但总归她是过得好的,她还活着,也没有离开这里,往后也还有许多见面的机会,或许有一天,他们还会重新认识,重新开始,好好地坐在一起,聊一聊生活中琐碎的事,说一说令人回味的年少往事,那便是这世上最美好不过的事情了。
是的,并不需要她现在就接受他,他们的日子还长,不是吗?而现在,现在只要能看到这一眼,杨易就已经很满足了。
“我无妻无子,家中事务都有我大哥操持,闲来无事便随便走走,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了这里,呵呵。”
见到沈氏之后,杨易的眼神便亮了起来,即便他的形象在这片刻之间没有任何变化,但是整个人却变得容光焕发起来,他完全忘记了先前和徐宁聊的话题,不自觉便将自己行为的真实动机讲了出来。
“啊,那是有些路程,挺不容易的。”
听了杨易的话,沈氏便露出了吃惊的表情,她倒是没有别的心思,只是单纯的吃惊,见杨易跟自己说话,便随口回了一句。
“也没多少路,不知不觉便到了。”
又与沈氏说了一句话,杨易的神情便更加满足了,他笑得有些痴迷,但是话却还能应上。
徐宁在边上看着他这个笑,感觉有些恐怖,她正想着该说些什么好打断他们之间的交流,但是沈氏却好像并没有发现他的异样,仍客气地问他要不要留下来一起用午饭。
“不必了,今天是团圆夜,我也该回去与我的家人团圆才是。”
没想杨易却拒绝了沈氏的提议,笑着这样说了一句,并且也真的没有再多留,微微拱了手算是告辞,当真转身就走,没有一点留恋的样子。
这一定是梦境,他怎么敢多留,他生怕他留久了,这个梦境就会破碎,然后所有人都不能有一个善终。
不过一会儿功夫,那杨易突然地来又突然地走了,徐宁自然觉得他是不是脑子出了什么问题,望着他已经离去,徐宁走到沈氏身边,低声问了沈氏一句:“他怎么这样?”
她说这话时语调微微上扬,语气里倒不是责备,只是带了一点不理解的吃惊。
沈氏却对她摇了摇头,意思是让徐宁不要用这种特殊的眼神看他,只低低说了一句:“怕是这些年他也过得极苦吧。”
杨家当年的事并不是秘密,生活在这宁远县城中,或多或少都会听到一些风言风语,众人嘲笑有之,可怜也有之,或者只是单纯看客的心态,但不管众人怎么看,在那漩涡之中人的心情,大约也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吧。
沈氏这样说,徐宁便也想明白了,自己原先那样对待一个可怜人,的确是有些不厚道了,只是若是她放任不管,她又生怕他缠上来惹得自己母亲不痛快,徐宁也不好拿捏对待他的态度,总之十分麻烦。
好在接下来便是忙碌的年夜饭时间了,徐宁掌厨,忙得她脚不沾地的,自然没有时间再去想杨易的事,而沈氏自然不会提起,于是这一个小小的意外在他们家中没有掀起任何风波,便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按照这里的规矩,年夜饭向来吃的是早的,差不多过了申时,就要开席了,他们先在大堂的内外两半间各摆了一桌子饭,由林则生和徐睿主持着先请了各自的祖先进来先祭拜,送走之后才将两桌菜并为一桌,两家人便坐在一起吃了,桌上的气氛也是其乐融融的。
徐宁的手艺照例得到了所有人的好评,文庆婶子还说着俏皮话,说要是徐宁去开个酒楼,怕是要将其他所有酒楼饭馆的生意全抢光了,徐宁当然知道她说的这是奉承话,但是听了仍十分开心,还开了一小坛酒味淡些的果子酒,众人分吃了,十分尽兴。
随后便是自由活动的时间,徐睿被林则生拉着出去转转,说一天到晚总看书也不好,听了这话沈氏在一旁也鼓励了几句,于是两人便一同出去了,徐宁回房间小憩了一下,待醒了酒,她去厨房看,沈氏和文庆婶子已经将碗筷以及剩下的菜都收拾得七七八八了,于是徐宁也嫁入了她们,一边一起说些闲话,一边做着事,顺道将留着守夜的夜宵准备了,时间倒是过得很快,半个下午一晃就过去了,夜晚静悄悄地来临了。
这倒是一个难得的冬夜晴天,天空呈现出一种墨蓝的颜色,比夏日稀疏很多的星星洒落在各处,映衬着地上的皑皑白雪,倒还真是十分好看。
只是外面冷,先是沈氏觉得屋里炭火烧的炭火太旺了有些闷,想要出来透透气,于是徐宁便也跟了出来,才瞧见了这样一片星空。
都说去世的亲人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守护着相望着还在人间的人,徐宁当然知道这是一个子虚乌有的神话,人们肉眼能看到的星星,都是遥远并且巨大的恒星,它们大多数比太阳还要明亮,而它们的光线以光年为单位的空间和没办法算清的时间穿越,终于在这一天到达了地球,被人眼捕捉,才让人看见。
可是美好的传说也是人们美好的念想,和天上的日月星辰比起来,人类这短短的一生比朝生暮死的蜉蝣还不如,可人生自有酸甜苦辣百味,也有喜怒哀乐的情绪体验,还有人与人之间无法切断的各种羁绊,或者活着的时候并非天天如意,但若是人死了,那当真是什么都没有了。
“母亲,我的父亲,他是什么样的人?”
冬夜里的风着实有些冷,徐宁紧了紧身上的斗篷,却回首低声问了沈氏这样一句。